歲月總風乾不了沒流出的淚,更帶不走沒說出的愛。
似曾相識的桃樹,樹陰甚至比現在還要濃密一些。陰下的籐椅上,那時還只有我一個人慵懶的午睡。爺爺在一旁抽著馨香的水煙,看著游弋的池魚,滿是安詳。
「哇……」我從睡夢中驚醒,夏日午後的燥熱撲面而來。我煩躁地鬧著,不能安寧。而爺爺卻很平靜地回身給我慈祥的微笑,有時還會慢悠悠地附帶上淡淡的很抒情的幾句話:「寶寶不要哭哦,太陽公公讓我告訴你,說他不喜歡愛哭的小孩子呦!不然他可會生氣的呦!」一切就像童話裡說的那樣美麗,陽光頓時像淋過了雨,它的笑容裡彷彿有了爺爺的慈祥。於是,我停止了哭啼,荷風就像如約而至的禮物,拂在我的臉上,又蕩漾在我稚嫩的心中。
每每這時,爺爺便會抬手挑選熟透的桃子。呵,小時候總有這樣的感覺:爺爺手背轉過來的時候,桃子上會停著一條肥大的綠毛蟲。這大概是因為我總是頑皮地爬上樹摘那未成熟桃子的緣故吧,每每這時爺爺在樹下一臉緊張,雙手把我從樹上抱下,然後盯著我的眼一臉慈愛地慢悠悠地說:「桃樹爺爺讓我告訴你,桃子上會有大毛毛蟲,不要亂摘呦!」我會很認真地點頭答應,看著爺爺深邃的瞳孔,那裡面彷彿書寫了無數可愛的童話,而我不知道。
「爺爺,你認識多少童話裡的人呢?」
「很多呢,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時光總是莫名其妙地走得很快,又不通知我,就把很多東西放進記憶裡,甚至連爺爺都被無聲無息地帶走。但是,我似乎漸漸的懂得了爺爺的那些「他讓我告訴你」。
時空喜歡複製一些東西,比如記憶。
「哇……」籐椅上的主角悄然換成了小妹,她淺淺睜開她惺忪的睡眼。樹上不倦的蟬鳴此起披伏,風從東面輕輕地揚起。粼粼地掠過荷池,微拂池上亭亭的蓮,托帶起幾片閒散的葉,直撲向小妹的面龐。「哇嗚,哇嗚……」小妹的哭啼抑揚頓挫,我坐在爺爺舊時坐的位置,很自然地,同樣是慢悠悠地說:「小妹耶小妹,太陽公公讓我告訴你,說他不喜歡小孩子哭耶!不然他會生氣的耶!」我在一旁輕輕地搖著蒲扇,風早就停下,而太陽依舊熾熱。也許是荷風撫涼了小妹燥熱的心,她安靜下來,閉上雙眼,彷彿陶醉在太陽公公的童話裡。
小孩子的想像力誰又能估猜呢?爺爺和我所做的不過是製造童話而已。嗯?哦!原來爺爺一直這樣表達著他的愛。
蒲扇的風輕輕地奏著安靜。「好大的桃子!」小妹的小身子已經站在籐椅上傾斜,試圖夠著那個熟透的桃子。我輕輕抓住她的小手,抱著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桃子。我竟然還會裝模作樣地仔細檢查是否有毛毛蟲,故作緊張地嚇唬道:「小妹,桃樹爺爺讓我告訴你,桃子上會有大毛毛蟲,不要亂摘啊!」妹妹的可愛神色似乎有一些惶恐,小臉「蹭」著我的胸,人往我懷裡鑽。於是,摟著小妹,哪些神似的畫面輕輕地從她粉色的臉蛋,遒勁的桃樹,靜謐的池塘……四面八方湧來。
原來,總有些東西這樣存在著,爺爺彷彿也就靜靜的在這些畫面裡笑著。沒有什麼帶得走他融在血脈裡的愛,一如我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