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海拔200米以下,松嫩平原。
朔方的夜晚,十點,雪仍在下。
天色不見黑,樓宇和車燈、路燈發出的光被雪映成淡紅色,映射在天空中,黃昏似的。
當雪下起時,城市會很靜,像虔誠地接受洗禮,沒了往日的喧鬧。這雪,給整個城市都降了溫。在這寧靜之中,自然彷彿要向人類傳達某種真意,讓人沉醉於這雪的氣氛,不能自拔。雪的吸引力,不在於某個細節,而在於每個細節。雪,涼濕地飄下來,洗滌著每一流空氣,以靜之美感染著大地,悄然無聲地落下,幾分鐘就積了一層。
我的窗台上,此時也落了一層雪,瓷器般整潔光滑,她彷彿一個驚喜,悄悄藏在窗台上,帶來無邊的愜意。然而,我是不敢碰觸的,生怕將那完美的雪面弄出個不雅的坑,就如此好了,細細密密白羽一般,鑲在一起,像是做工最精緻的絨毯。
向窗外街上望去,金黃色的路燈光,映在被車流軋得光亮的路面上,如貴族宮廷中的銅鏡,溢著流動的金。腳踩雪,車軋雪,那些聲音似一曲和諧的小調。不過行人走在路上也滑得厲害,小心翼翼,如同踩著易碎的玻璃。在這種路上,正常走是行不通的,要如同軍人一樣,邁正步,高抬腿,輕落腳,不與地面發生摩擦。
這是北方,雪留得住,下得大,下得雄渾豪爽,下得漂亮。南方的雪實在不敢恭維,如撒種般稀稀拉拉一陣,且近地及化,南方的雪啊,地面一米以上是雪,一米以下就成雨了,實在不痛快,像損壞的水龍頭,只能一點點地滴水,而你又想接夠一盆,那種著急,那種心中的添堵,真是不痛快。
說到南方,其實我最喜歡的城市上海就在南方。別看上海冬天半死不活的,夏天倒熱得痛快。我在上海時,盛夏,40多度,罕見高溫,熱得讓人覺得什麼都死了,什麼都干了,別說遊玩賞景了,乾脆找個商場或坐在車裡打發時間好了。其實在南京路時並不感到熱,因為,南京路兩邊的商店大都開著門,裡面的冷氣汩汩地流淌出來,我們這些在熱河中受蒸煮的走肉們也著實清涼多了,不知這是無心還是有心,總之是好的。
我如果在上海生活,喜悅是必然,只是那份濃濃的鄉味不知可否能忘。我會想念這塞北的雪,這正是杏花煙雨處處朦朧的江南之所缺,所缺的直爽與清涼。不知我家鄉這雪,可否算是特產,這可是中國最正宗的雪。而家鄉不只雪值得回味與思念,還有家鄉的口味。
家鄉有許多種有名的來自各地的佳餚,都是一個口味一家店舖,是一個個專營店。這些佳餚小吃在引進來時,都加了東北的口味,也嘗過原產地的小吃,總是不如家鄉的夠味。家鄉還有一種特有的著名菜類,酸菜,正宗東北大酸菜。酸菜吃法很多,以燉為主,燉五花肉,燉土豆條,燉粉絲等等。也可炒食,味道同樣一流。吃過酸菜的都忘不了戒不掉,不吃的是怕上癮吧。如果去了上海,去哪裡找這美味的酸菜呢?那些東北菜館的酸菜都是空運的袋裝貨,味道是相當不純,鄉土菜離開了鄉土,還怎麼有味道?這酸菜的癮,總不會被幾口醋魚幾塊糕什麼的改掉,即使能再發達,就算進入什麼所謂的上流社會,我也不會愛其它菜餚勝過酸菜,酸菜就是酸菜。
其實以前並不是太重視故鄉的情,寫到現在,才猛然發覺,家鄉是如此之美,如此值得留戀。家鄉給了一個人很多,習慣,口味,甚至性格,甚至生命的芯之魂。即便不會留在家鄉,也不會忘了家鄉,也許在某年某月某日,上海忽然飄起了雪,我會說,到我們家鄉去吧,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