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爺爺:
最近怎樣,在天國過得還愉快嗎?
最近,心裡總泛起一種莫名的想念,腦裡腦外都是關於您的回憶,心裡心外都是關於您殘留的記憶。您在天國那端還悠閒地抽著您的旱煙麼?您在天國那端還拄著您的枴杖蹣跚行步麼?您在天國那端還哼著您那縈著鄉土氣息的山歌麼,還講著那老掉牙的故事麼?我可是時刻都在這無風冷月的靜夜,尋覓著您的聲音!
準確地說,我是一個不喜歡孤獨而上帝卻要我孤獨的孩子。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急;這種感覺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也不明白,您為什麼只留給我三年的記憶,太短暫了!也不明白,您為什麼就忍心棄我而去,給我的童年留下不可治癒的傷口,給我的人生留下不可風化的記憶。
那時,跚跚學步的我和蹣跚行步的您,相扶走在凹凸不平的田野。一陣狂風殺過,我們似泊在海上的小船,東倒西偏、搖搖欲墜。也難免有時摔倒。但每次摔倒都是您老弱的身體與硬實的地面撞擊;而我總是被您攬入懷中,似襁褓中的袋鼠。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對著明媚的陽光微笑,陽光剪下您彎曲的背脊,在泛黃的地面上形成單調的剪影。您也總是道出那句「老了,不中用了」。
那時,我依偎在您的懷裡乘涼。看皎潔的月光,數漫天的星星,聽夏蟲的聲息。夏風拂過,荷花陣陣飄香。您悠閒吸著旱煙,跟我講著「狼來了」、「龜兔賽跑」的故事和一些神奇的民間傳說。我把玩著您花白的鬍鬚,伴著您有趣的故事靜地入睡。
那時,我總是藉著您對我的疼愛,毫無忌憚地調皮。總是把您惹得氣急敗壞,您用嚴厲的眼神盯著我,用有力的巴掌打著我的屁股。您每打過我後,我就跟您賭氣,不理您。您又用我喜歡的糖果來討好我,跟我說,不調皮了,爺爺就再也不打你;爺爺喜歡聽話的孫子。我總笑著接過糖果。待吃完糖果,您的話早已煙消雲散。
可如今,您在那裡?您為什麼不打我的屁股了呢?驀然間發現,您活在我的記憶裡。
秋天,是我最不喜歡的季節,因為它帶走了您。從三歲那年開始。
有人說,時間是醫治傷痛的最佳良藥:它能讓你在新的生活裡忘記昨日的傷痛,它能風化掉你昨日的記憶。而我卻說,時間是傷痛的催化劑;它能讓你在新的生活裡努力地回憶過去,它永遠都不能使根深蒂固的記憶風化,而是與日俱增。爺爺,我說得對嗎?我是不是一個太擅於回憶的人呢?我也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關於一段愛、一個親人的回憶是人的本能。
爺爺,您走了。整個天空都烏雲密佈,時間在烏雲中遠去,我就在烏雲中成長。我現在明白了您「司命之所屬也」撒手離開我的無賴與痛楚。不論時間怎樣洗滌與風化,它終究不能風化您留給我的記憶。是嗎,爺爺?
爺爺,我對您的想念,您聽見了嗎?倘若您聽見了,就唱那首兒時您常唱給我聽的山歌,好嗎?
願爺爺安息!
您最疼愛的孫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