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很亂,其實本來也算不上整齊。目之所及,書桌上,櫃廚裡,都有被翻過,還有床底,櫃底,抽屜裡,都被動過,這讓我想起我小時侯玩耍時愛把一些喜愛的東西藏在這些地方,又讓我覺得像電視劇裡那些挾贓藏匿後的大盜,被警察搜尋屋子的場景。沒理由的熄滅了吊燈,然後等黑暗將我合圍,最後獨自享受淚水帶來的清明。
我像往常一樣,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卻沒有熟悉的聲音和溫暖的燈光,只看見了一雙森亮的皮鞋,我認出是舅舅的,他是個很有威信的人,每逢遇到什麼事,爸爸媽媽都會叫舅舅來商量,今天則不知道是什麼事。我踏進客廳,首先看見的是茶几上的幾摞書,都是我平時精心收藏,每月必買的雜誌。我還來不及和舅舅招呼,便已經對上了那凌厲的眼神,有些害怕,急忙轉向爸爸媽媽,看到的確是一半麻木,一半悲哀的眼睛,電視裡播的是無關緊要的廣告,耳旁頓時響起舅舅的聲音。
“這些都是你的書吧”,我點頭說是。
“看你成天都在要錢,原來都在買這書”語速加快,嚴厲加深。我搖頭說不是。很難說出口這些都是我省下早點買的。
“看看你都買的是些什麼書,你以為看完這些書就能學功夫嗎?”舅舅邊說著,邊拿起一本書,隨手翻翻。我搖頭說不是。抬頭看了一眼封面上武俠兩個字,隨即低下頭,無奈的眼神祇有我自己看得到,為什麼他們理解的武俠只是打打殺殺,武功秘籍?為什麼武俠就不能發展成像純文學那樣的充滿人文氣息和更多的感情在裡面。我還想告訴他們,從這期開始我準備不買了,但看見摞在最上面的那本12月份的雜誌時,我知道此刻不能說。
“聽說你每天晚上都坐到12,1點,難不成也在看這書?”我望了舅舅一眼,除了懷疑就是嚴肅。我繼續搖頭說不是。忽然鼻子有些酸,我清楚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努力控制眼淚不流,從高三開始,我買雜誌的初衷就從一買看完變成先買上,等放假再看,雖然有時候是控制不住,但都淺嘗輒止。我想說出來這些話,但這樣只能讓他們對我的理解變為還愛撒謊。
“今年滿18了吧”?舅舅站起來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我點頭說是。“在國外,18歲的人都能自立謀生了”舅舅按著我的肩膀說。我又何嘗不想在弱冠之齡大大的感歎一番,但我只能坐在學校裡,坐在教室裡,坐在書本前,接受它們高高在上的施捨。桌上的書一本一本的被放進袋子,旁著舅舅的最後一句話是“這些書我先收著,等你放假了,再給你。”書拿完了,我才看見被擋在後面的點心袋子和裝牛肉的碗,這些都是媽媽買來給我補營養的。雜誌和這些東西放在一起,我的混蛋和他們的苦心放在一起,這真是一幕巨大的諷刺劇。很想在說些話,不管是什麼話,但是像不會說話一樣沉默。然後,進屋,開燈,熄燈。
已經坐了很久了,表盤上的螢光針指向12,我打開檯燈,光亮刺痛了我的雙眼。舅舅走了,帶著一袋子的書。爸媽睡了,帶著更多複雜的感情,打開課本,看不進去,熄滅了燈,黑暗重新襲來,我摸索著上床,睡吧,明天還要到學校,明天還有新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