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景作文:冬行
午後,我騎車一個人出去。心裡說不出的苦惱和煩悶,想出去到沒人的地方靜靜心,讓自己好受些。一個人心裡悶了,總得找點什麼事情做,排遣一下,不然心裡就會因承受不了壓力而失衡。而我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到一個地方,沒人的地方,看看走走,回來再投入到紛紛紅塵中。
午後,街上人不多。太陽很美。我沿著家門口的大街南行。至實驗中學門口,見門旁有一賣雜誌的攤子,我正好沒有帶書,心想買一本雜誌帶著,路上好看看。除了《青年文摘》、《讀者》外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雜誌。我看中了一本過期雜誌,便問看書攤的青年多少錢。但青年是幫著看書的,不知道價格,只好放棄,繼續走我的路。
在一中牆南邊的一條小柏油路南面有南北一排板房。房裡住著一戶人家。這人家的前面和左面春夏秋是非常熱鬧的。春天綻開的是如火如荼、鮮艷欲滴的虞美人和桃花兒,夏天奼紫嫣紅、燦爛耀眼的則是月季和紅蓍花兒;而秋天最熱鬧了,有攀繞著樹的絳紅、紫紅的牽牛花和通紅閃閃的五角星花兒,還有一串串的一串紅,煞是引人奪目,旁觀難返,另還有一種洋薑花兒,開得橙黃晶晶。而如今兒,這一切都只能在記憶裡美麗了,乾枯的秧兒蔓兒依然纏繞在小柳樹上,迎風搖曳,說不出的蒼涼和淒冷。我漠漠地看了幾眼,接著走我的路。走過疙瘩不平的矸石小路,來到一條東西走向的干渠上。渠上白楊參天,在寒風中嗚嗚直響。地上枯草遍地,蘆花飄然,自有冬意蒼茫。而渠的南岸卻有一群拍婚紗照的男男女女。寒風中,那美麗奪目的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露著半個胸,裸著雙臂,聽從攝影師的吩咐,擺姿弄態。而新郎卻好點,雖穿的薄點,但還不至於坦胸露乳,穿著白色的西裝,在新娘子的後面,舉著雙手,按照攝影師的吩咐雙腳跳起,一連跳了三遍才差強師意,後又按照攝影師的授意牽著新娘子的手,做出欲拉著新娘奔跑的姿勢,而新娘子則用另一隻手扯著婚紗,欲跟著老公一道奔向美好的明天。這一對新人也真夠賣力且有勇氣的,如此寒風中,讓那女的坦胸露臂,實屬“美麗凍人”了!不知他們寒風中所拍攝的婚紗照是否能定格他們幸福的一生。新郎非常鄭重地牽了新娘子的手,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分開。必竟相牽就是難得的緣份,那就在以後的風雨中相濡以沫,相敬如賓吧。人的一生,變數太多了,非常多的男男女女,結婚之初,感情生活都不錯,但隨著事業的成功,生活的富裕,兩方中的一方便經受不起各種耀眼的誘惑,背經離道,改弦易轍,琵琶別抱,藏嬌納玉,至使原先完美的家庭分崩離析,兩人分道揚鑣。而苦的痛的不是當事人雙方,而是他們愛情婚姻的結晶,無辜的孩子和他們心碎的雙方父母。兩個人從拉手相識到結髮到白髮相伴,這漫漫人生之旅,又是多麼的艱難呀!風風雨雨中,紛紛攘攘的紅塵裡,不管哪一方違了約,壞了遊戲規則,就是自毀長城,割幸害福,半途而廢。那夕陽中相攜相伴的白髮伉儷是最幸福的,是最美麗樸實的。他們在相伴的生活中經受住了風雨考驗和磨練,平平淡淡地過了幾十年,終於功德圓滿。相識不容易,結髮更不容易,相伴也不易,關鍵是我們時刻要珍惜得到的一切,滿足我們擁有的,不要對生活期待太高,不要追求虛榮浮華的生活,要實實在在地相處相知,遇事多為對方考慮一下,不要太自私自利。這樣,我們也或許能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給孩子一個相對完美的家庭,給雙方老人一個開心的微笑。
看了一會兒,我接著向前走去。穿過一條大寬柏油路,繼續沿著干渠西行。干渠上衰敗得很,很少見綠色的影子。多的是野菜野草的枯枝,叉丫錯綜地站在寒風中。它們已經圓滿地完成生命的使命,茁壯地生長過,美麗地開過花兒,結過籽兒,已無什麼遺憾,可以說壽終正寢,了卻塵緣了。人要是一輩子能如草木如此,也算心有所歸,無悔無憾了。白楊樹兒伸舉著蒼硬的手指橫舞著冷硬寂寞的長空。衰柳披拂,黯然臨水。棉棵鳴咽,夕陽暗度。矮小的灌木榆樹還在頑強地舞著黑綠的小手,弄風吟寒。隔渠農人的油菜、白菜綠意盎然,鮮翠欲滴,令人驚喜。人呀,只要去發現,無論如何冷的嚴冬,一樣會有希望存在,一樣會有意外的喜悅擊動你冷漠無動於衷的心。穿過一個村子和西外環路,經過一排灌站,上到西支河東堤上。排灌站上住著兩三戶人家,靜靜地沐於夕陽裡,恬靜淡美,透著一種家的溫馨。而堤上則南風習習,荒草披離。河裡面水草失色變得灰白,這種瘋狂的水草不再肆意霸道了,如僵死的蛇,鬥敗的龍,死屍橫陳。一場嚴霜毖了它們的命。看著它們纍纍陳屍,心中驚喜得很。我是恨它們對河道和魚兒的跋扈霸道的。它們的死正合我意,甚慰吾懷。但想起春天一道,它們又會封鎖河面,憋悶魚兒,心中又隱隱地痛憂。走不多遠,一條橫貫東西河堤的古老的生產小橋臥在衰草蒼葦裡,老態龍鍾,瘡痍滿目,莫名的懷古思幽之情襲上心頭。感慨良久,頻頻回首,心中難釋歷史的沉重和壓抑。南行,堤上樹木多起來,大多是槐樹,和楊樹。槐樹也掉光葉子,枝丫橫空,尖針不餒,刺破寒風粗糙的面孔。
堤上秋天多的紫菊唯留下乾枯的枝棵。坡上遍地的狗尾草搖動千顆萬顆粗絨絨的腦袋,欲哭無語首頻點,暗度歲月草木貧。堤上一對穿棉衣的老人,一邊放羊一邊漫話春秋,兩張慈祥的面孔在冬天的寒風裡,異常得親熱。多像家鄉老父老母溫和潤貼親切的面龐呀!我從他們身邊輕輕走過,怕打憂他們開心的談話和故舊老友邂逅重逢的無邊喜悅。他們好像滿眼溫情地看了我一眼,沒有一點冷漠和生硬。
我穿過南環路,繼續沿著河堤走去。春天的時候,我和另外兩個好友一塊來這裡春遊過。輕過煩躁的夏和多事的秋,他們不知忙些什麼,只有我無事走到這兒來。憶前情,莫名惆悵湧上心頭。不想去想從前的事兒,且看景去吧。靠近河堤橋邊,有很多的板房,但大多都已朽壞,牆蹋窗掉,這牆上兩個大洞,那窗戶斜掛在風裡;這裡曾經是歌舞場,射獵處。大紅燈籠高高掛,紅男綠女任狂呼。如今,那曾經做出奇珍異味的鍋灶,狼藉遍地,不堪入目。走不多遠,於堤下厚厚的茅草叢裡,六七個男女正在拍婚紗照。其中有兩對新人,幾個攝影的。新人一律穿著白色的婚紗或禮服。我想:如此蒼涼的冬天,拍出的婚紗照應該別有一番滋味吧。別了他們前行,則一個人不見了。堤東是農人的麥田,因天氣偏晴,氣溫不是太寒,小麥還在生長,綠綠油油的,煞是搶人的眼,驚人的心。堤西是無邊的楊樹,水邊是沒膝深的茅草叢。我站在河邊的茅草叢裡,看蒼涼的河道和青黑色的河水。夕陽把金黃的光兒投在水裡,波光粼粼,晃眼奪目。坐在茅草叢裡,看著夕陽把身邊的草染黃潤金,吹著從南方來的風,不是太刺,涼涼的,感覺也不錯。我一個人看著河水、看著夕陽、看著枯草衰楊,什麼也不想,覺得腦子裡很空,無所謂喜無所謂憂,只想永遠這樣呆下去,呆到天荒地老。真不想再踏入紅塵半步,困擾於萬丈紅塵中,迷失自我。
我繼續南行,越來越荒涼,遠離村莊和人群。堤上楊樹參天,堤東墳地老柳陰森。我是不害怕的,一顆心什麼也不怕,還真想看看那無頭無腳的鬼呢,但它總是怕我,躲在一邊害怕,不敢出來。也好,各自安然,互不相擾,各有各自的憂和傷。做鬼也未必是好事。有一句話說:人怕死,鬼怕托生。這都是虛無縹緲的事,也無從考證。具說在太空站上工作過的人,曾經看見過天堂和自己死去的親人。但也未足全信,只有等後來的科學來佐證了。河堤雖然遠離村子,但破壞得卻非常嚴重,被挖掘得瘡痍滿目,塵土飛揚,無法騎車,只好下來推車前行,深深的塵土沒鞋且向裡灌。在一比較荒涼處,卻有人在堤上搭了窩棚。窩棚約有一米高,外面苫著白色塑料布,兩頭都睹著,看不到裡面。雖然不見人,但肯定有人。因為他的小船泊在河邊,魚網還晾在樹上。這一切都沐在夕陽下,顯得有點古樸而靜穆。這儼然過去隱者所居了,但不知這人是否有隱者的情懷。但至少可以肯定,這人是耐得住厚重的寂寞和孤獨的。如果沒有滄桑的經歷,辛酸的回憶,人是不會離群索居的。因為如今太平日子,沒有必要那樣做呀。再或者,這人是被“孝順”的兒女“請”到這清靜的地方的,好叫自己的父母成仙升天,好澤及子孫後世。
沒有狗吠雞鳴,沒有孩童丫丫,只有無邊的寂靜,像濃稠的液體裹著這茫茫的蒼涼,令人窒息。沒有回頭,只管走我的路。河堤越來越難走,在一處排灌站的後面,河堤被切得像山壁一樣陡峭,切下的土把河邊推平了,被種上了小麥。小麥長勢雖然好,但這河堤是保不住了。這幾年,鄉村公路修得遠了,便捷又好走,這河堤便少人行,急功近利的人們便充分利用起來,修堤種成田,拉土添坑。如果南水北調工程蓄水的話,這河堤真的不堪一擊,潰不成堤。
無路可通,只好沿著路徑向下走去。穿過排灌站北邊的住家和水站住地,折向東去的一條干渠。這條干渠我是熟悉的。二十年前,我在離家很遠的一所破舊中學裡複習初三時,輕常帶著一口袋小麥騎著破自行車經過這干渠。干渠還是老樣子,粗粗的大楊樹少了幾棵,但還有不少大楊樹巍然聳立於青漠的天空。二十年,對於樹來說,也是非常滄桑的,更何況於人了。二十年前,我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出外求取功名,好背棄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能做人上人,能光宗耀祖。但二十年後,我又經過這裡,卻是一位心情沉重年近中年之人。彼此的差異迥別,令人唏噱不已。那樣的好年華是永遠回不去了。就好像張愛玲的《半生緣》裡的女主人顧曼楨對著自己曾經心儀熱戀已久但因外界的干涉而天隔一方,後又邂逅的男子世鈞說:我們回不去了!
我沿著干渠東行,來到一座小閘門前。干渠的水通過這個小閘門流向一條北去的比這主幹渠略窄的支渠,再通過支渠流向千家萬戶的田地。如今這小渠已經無水了,但渠底還是濕的,且不下陷。渠的底部兩壁被水沖出兩道溝,上面的土則形成屋簷形,遮蓋住下面的野菜。下面的野菜因沒有經受霜打,依然翠綠鮮油得很。渠東面的野菜比西邊的品種全且長勢好,好像兩個世界一樣。因為東面的接受日光多一些,溫度高一些,則野菜生長旺盛,顏色翠綠,而西面的則相反得到的日光少,溫度低一些,則野菜生長緩慢,顏色蒼白衰敗。這東面的野菜靠近渠的底部邊上多的是一種細葉的水薺菜,綠綠的像地毯一般向北鋪伸開去,真是喜人得很。在水薺菜中間,雜著一種像芹菜的野菜,那葉兒胖胖的,綠油油的,和那剛割下來的芹菜沒有兩樣。我意外地在那渠簷下發現一種纏繞生長的“樹苗秧”,在這樣的季節,它是早已銷聲匿跡的野菜,但現在它卻是非常旺盛地生長著,一點沒有衰老的跡象。我非常擔心那大雪紛飛的日子,因為那潔白的雪花是殺死它的兇手。除了這幾種,還有像蟾蜍一樣高突不平的葉子的野菜,雖然醜陋一些,但葉子顏色是非常綠得可愛的,另有一種葉子略寬且長的叫“萁萁芽”的野菜。它們抗住了第一場嚴霜的猛烈襲擊,但接二連三還有更多次的嚴霜冰雪更凶狠的進攻,其前途可以說九死一生。
我停留許久,蹲下細細地看它們鮮綠可愛的葉子,柔柔的莖蔓,用我的手輕輕地觸摸它們濃濃的稠稠的綠,綠得有點發黑,綠得有點發亮,潑油一般。夕陽西下,大地開始變涼。看著夕陽紅紅的面孔,我站起身,騎車走了。至一條南北通向城裡的鄉間小柏油路,速度加快,心想天黑之前能趕到家,省得妻子又來排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