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窗外燈宇消殘,整個城市包裹於暮色之下,世界彷彿歸於最初的平和。為自己沏一杯龍井,看著玻璃杯中茶葉的欲卷欲舒,望著杯中水逐漸變為誘人的琥珀色,嗅著帶有暖暖溫存的茶香,用心去體會暮色四合之中這久違的輕鬆。我並不迷戀喝茶,但卻迷戀這沸水與茶葉的糾纏;就像我不懂中國詩詞的博大精深、源遠流長,但卻惟獨鍾情於納蘭的百轉柔腸。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能吟出這種惆悵的納蘭容若,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刻骨銘心?
總是固執的認為納蘭就是“空腹凌雲萬丈志,一生襟抱未曾開”的寫照,他出身顯貴,是康熙近侍,有著驚人眼目的才情,有美貌聰穎的佳人。然而上蒼終是嫉妒才子佳人的,納蘭一生感情受挫,但曲折的感情造就了納蘭哀感淒艷、千古流傳的愛情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簡短的十四字道出的是怎樣的一種淒婉迷離?
每次讀到“人生若只如初見”時,總要釋卷。初見,在我看來是世間最美好的。它是所有故事的開端,也是所有懸念的開端。縱使這故事並非我們一開始所期待的,或者這懸念是多麼不盡人意,但初見的美好仍會被我們安穩的安置於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品納蘭的詞,總是感覺與他千里猶面;而有時那一詞一闋,卻彷彿咫尺畫堂深似海。我們終是讀不盡納蘭的憂鬱,那刻在他骨子裡的悵惘。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無奈的口氣。有人說:時間仍在,是我們飛逝。從初見到成為摯友,終是敵不過時間與空間的屏障,彼此的心一點點遠離,驀然回首,才發現我們已相隔千里。這種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體會的情感,無法完美表達的意念,卻被納蘭輕輕點破,蕩起心中漣漪一片……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那些曾以為會終生不忘的友誼就在我們念念不忘中被我們忘記了,這是怎樣的一種荒謬。
納蘭一如既往的神秘,我承認我讀不懂他,但我願意接近他,體會他的才情與憂鬱。每個人心中都藏有憂鬱,只是納蘭把這種憂鬱無限擴大,但他每一分憂鬱的背後都有著縝密強大的思考。納蘭就像是作繭自縛,他想的太重了,最終被自己的憂愁團團圍住,無法自拔。這就是納蘭詞愁心蔓延,恨不勝收的原因。
王國維說他是“千古傷心人”,或許正是這透徹心扉的傷心才造就了這樣一個真實、細膩的納蘭容若。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情生情死,乃情之至。
夜更深了,杯中的茶早已全無溫度,端起茶杯輕輕泯一小口,沁涼傳遍全身。納蘭仍舊是寂寞的,我會一如既往的陪著他,直到有那麼一天,我可以坦然的吟著他的詞“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釋懷地對朋友說,我曾是那樣瘋狂的迷戀著納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