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與舅舅們住在樂清,她雖是我外婆,但我更願意叫她奶奶,總覺得那樣親切些。
奶奶原先與舅舅住一起,但因與舅舅有些矛盾,便獨自一人搬到了從前的老房子裡住,我去那兒幾次,碩大的房子中只有孤孤單單的一人居住,老年人應該更怕寂寞,雖然我很想多陪陪她,但沒有時間。幾個舅舅平日裡都忙,唯獨媽媽空閒,可又身在溫州,幾個孫兒也都忙碌,各自讀書。
爸爸怕奶奶一人生活會煩悶,買了個觸屏手機送與奶奶,又叫舅舅教會奶奶使用微信,以便有空時發發照片,聊聊天,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手機號細心地存進去,還寫上備註。那時,奶奶一個勁兒地說不要手機,太貴重了,說自己一個小靈通足夠了。她手嘴並用,想推掉,卻被爸爸一直塞在手心裡,兩個人僵持了很久,我站在一旁,微微笑著,清晰地發現奶奶那逐漸泛紅的雙眼,那雙眼睛雖少了些光澤,顯得有些灰暗,但那浸在眼眶中的淚水仍舊清楚。她一直在掩蓋,時不時摸摸鼻子,或是假裝擦汗,只是不想讓人發現,她被關注的感動。
最終,她還是收下了。
暑假的幾個星期,奶奶住我家,可沒住幾天,便嚷著要回家,找借口稱自己的花沒澆,自種的蕃薯熟了沒人摘。那時我問奶奶:「奶奶,你一個人住不無聊嗎?再住幾天吧!」奶奶沒有直接回答,等我走進書房時,背後才輕輕地傳來一陣長歎:「一個人住多好啊,多自由,你們都不來看我,哎,老啦,老了沒用了……」那時,我剛跨進書房的腳頓了頓,方才進去。心裡只有一陣酸。
奶奶嘴上從不說孤單這兩個字,總是面帶微笑,或使用另一種方式掩飾,從來不會去坦白。在我們面前,她總裝出愉快的面容,獨自一人時,我不知道她是怎樣咀嚼悲涼。
留不住奶奶,她走後,每日都用爸爸給的手機發微信,奶奶她沒上過幾年學,發出來的一句話中幾乎全是錯字,讀出一句完整的話,通常要花我很長時間,所以我很少回她的信,而奶奶平日裡也只是發些:「桐桐,你忙嗎?」「桐桐,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家?」似乎她也知道自己打字有誤,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直接講話。
一日有空,開了微信正巧聽到奶奶的一段語音,「桐桐,今天奶奶生日,你們都不知道吧,我今天一個人吃了一碗麵……」心裡怔了怔,看了看日期,那是兩天前發的。腦中有突然閃過奶奶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吃麵,有點想哭。
其實奶奶她一直都很希望我們都來看望她,讓這個家熱鬧些,只是她不願意打擾別人,更不願說,她的內心,藏著被關注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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