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老家,忽然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陣的嘻笑聲,便走出去看,原來是一群孩子在圍著丑石玩耍。我的腦海裡霎時跟放電影一樣,一幅幅與丑石有關聯的畫面浮現了出來。
丑石座落在我家的院子裡,它很大,佔據了院子的半壁江山。它的樣子很奇怪,像圓桌,像烏龜,像螃蟹……從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模樣,說不清它到底像什麼。它的頂部是一個平面,猶如桌面,不是很平,白天人們可以把潮濕的花生、玉米放上去曬太陽,晚上很多老人都喜歡聚集在那兒坐著乘涼、聊天,可以說它既是農作物的棲息之處,也是人們的板凳。而它更是我兒時玩耍的地方。
農忙時家人都出去務農了,把我留在家裡,而我往往是跑到丑石那裡玩。丑石的樣子常常令我覺得很有趣。我總蹲在一邊久久地盯住它,心裡有些疑惑,卻覺得有趣極了,心想它像什麼呢?我越看越覺得它像我,但我又不喜歡它像我,畢竟它的樣子是那樣的醜。
獨自一個人時,我會靜靜的呆在丑石旁,而村裡的夥伴一來時,我便與他們一起在石面上翻滾,或繞著丑石旋轉,那裡的上空時常迴盪著我們的笑聲。我喜歡同夥伴們一起玩耍,夥伴們對這塊丑石也是情有獨鍾,但大多時候還是我獨自一人呆在丑石旁,原因是夥伴們的家遠,不能常來。我記不清丑石的四周有多少我的腳印,我的影子投映到丑石上面的有多少,兒童時期的光陰大部分是在這裡溜走。
我在丑石靜呆的那些時間,曾想過很多事情。如孤寂、理想、生活……其中孤獨這個問題我想得最多最久。人為什麼會孤獨呢?孤獨是什麼的感覺?孤獨可怕不?……最終我想清楚了,孤獨是最可怕的。一個人孤獨會感到寂寞,而一塊石頭孤獨又會不會感到寂寞呢?我忽然明白,我身旁這塊丑石才是最孤獨最值得憐憫的。它的形成到今天有多久,至今無人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獨守的日子,經歷過的風雨是比我要多的。它在寂寞中漸漸老化,在風雨中慢慢的衰弱,如同一個人經歷的坎坷多了,就會衰老下去,最終化為烏有。有些時候,我耳畔裡像聽到丑石在寂寞中長歎,在快速流失的歲月中哭泣。它的聲音令我心顫,令我對它充滿憐憫。我便又整天整天跑到它的旁邊,在那靜靜的蹲著,像是在聽它的哀傷,又像是來陪伴它,來安慰它。
關於丑石什麼時候就呆在我家院子裡的說法很多,有的說,清朝時期就在這的,而有的又說是唐朝初期的時候,甚至有的還說那是幾千餘年的事了。這些說法都沒依據,也就是瞎猜,因此不能相信。但我一直相信它存在於這裡的歷史是悠久的,從它那被風吹雨打得凹凸不平的表面是可以看出來的。我常想,它一定有很多曲折而感人的故事,只是這故事太過於神秘,我弄不清楚,別人也很難知道。
讀小學三年級時,老師佈置了一篇題為“我與……”的半命題作文,我一時寫不出來,於是便就跑到丑石的旁邊呆想。也不知想了多久,忽然有了靈感,後來我就寫下了一篇題為《我與丑石》的作文。作文寫得並不怎麼樣,但老師看後卻大感歡喜,拿著在課堂上朗讀了一遍。當時我的心裡美滋滋的,放學後就飛跑到丑石那裡去,像是讓它一起分享我的愉悅。事實上寫這篇作文的靈感是它給予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篇作文是我與它共同孕育的結果,它也應得到一些報酬。從那一刻起,我開始把它當作我的一個朋友看待,有憂愁我會找它,有幸福我也會尋它;它也像一個專門等我來臨的傾聽者。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與它有著宿命的味道:它像是受了誰的指使,在這兒等我的出現,而它不知已等了多少個日夜。我想若是沒有它,我的童年生活將會變得更加枯燥與煩悶;而它若是沒有我的陪伴,也會變得更加的孤獨與寂寞。從這一方面想,我們都需要對方的陪伴來驅除心裡的鬱悶,因此我們早早就約好了的,它在等我,我盼望著與它相見,我們都需要對方,誰也不能沒有誰。但是這樣想,似乎又顯得我們誰也沒有欠誰的,大家互相抵消。等互不需要對方的時候,可以簡簡單單、灑灑脫脫、毫無依戀地說聲“再見”,然後就各自離去,從此再沒有任何關聯。
像它這麼一塊巨大的石頭,在建築方面上是有很大利用價值的。在我十歲那年,村裡的一個建築工人就說要把它炸裂了作房樓的基礎建築物,但那個時候又有流言說它是天下掉下來的隕石,不能作建築物。這個說法激起了人們對它的興趣與愛護,甚至有人提議說要請天文學家來證明。這使我對它有更深的神秘感。它真是隕石嗎?我無法知道,最終也沒有去請天文學家,人們也無法作出肯定的判斷,但卻使得在今後沒有人敢再說起要把它炸了拿去當建築物。
我在光陰流逝中慢慢的長大,而丑石卻在風雨滄桑中漸漸的老化。它的怪異樣子沒有變,但我現在卻發現其實它更多的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伸出它那厚實、溫暖的雙手,去擁抱每一個需要它安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