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牆上剝落,看見過去的歲月,看見小時候,看見那老屋,看見那老屋中的人,想起了那老屋裡的事兒。
一樹梨花渺渺,月下花團影影綽綽,如雪皚皚,似煙裊裊。草木葳蕤,遠處一林樹葉沙沙。梨花樹下,我偎在爺爺身邊,看他揮毫潑墨。月色入硯,勾勒出倦意微涼,此處眉生細香,安然芬芳。爺爺不語,只是淡淡的笑著,抬腕,落筆,寫下記憶中的深深淺淺,就像醉漢,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中前行。
月光偷偷地在散發著墨香的紙上爬著,爬滿這宣紙的時候,爺爺便將我一把抱在懷中,教我念著:「千樹梨花千樹雪,一溪楊柳一溪煙。」在他輕輕搖著的臂膀上,我如躺入月光中一般,他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在老屋淺黃的燈光下,就這樣睡去,不願醒來,只因我的夢中有這一樹梨花,有這花影下的爺爺。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望著滿天搖曳的星子,又禁不住想起了老屋。想起了它斑駁的院門,窄窄的庭院,籬笆牆上盛開的藍色牽牛花,和不經意間溜走的歲月。
爺爺摸著我絨絨的頭髮,拂去我臉頰上的熱淚,帶著濃濃的甜意說:「乖,咱家姑娘的頭髮最好看了,將來能長好長好長。」聽著這話,我一頭扎進爺爺的懷中。非要他給我扎幾個小辮兒,看他在拿著梳子時手足無措的樣子,我高興極了!爺爺點著我的鼻子,也開心的把滿是皺紋的臉擠成了秋日裡怒放的菊花。
穿堂而過的風,把老屋的笑聲編織成了一張夢網,這張網網住了我的心,卻網不住滴噠流走的時光和青石凳上那杯苦澀的普洱茶所散發的清香。
蔥蘢的老樹下,碎了一地的泛著光的笑聲,與陽光交織著,竟分不清哪是笑,哪是光。古舊的籐椅,漆紅的雕花木桌,老屋的院內,我與爺爺偷得浮生半日閒。流水入杯,驚得裡面的茶葉忽得跳起,四處逃竄,頓時清香四溢。那年的我終是禁不住新鮮,望著那陶瓷杯子上綻開的朵朵青花,硬是要爺爺給我一杯。爺爺說這裂痕的青花是瓷魂,能讓瓷話了起來。我自是不懂,只管端起茶杯,鯨吞牛飲。滿口熱茶,又苦又燙。我憤恨地看了一眼茶葉,心想,這麼好的杯子裝這麼難喝的茶水,爺爺可真是的。
如今細細想來,我留戀的不是那杯子,是那杯子的風範,愛的不是那老屋,是住在那屋裡邊的人。
多想再回到老屋,回到那月下,回到那風中,回到那茶香裡,回到爺爺的懷中去。
老屋時光,如夢一場,醒來時才驚覺時光已晚。此去經年,老屋裡的那些事兒,如飛鴻踏雪泥,讓我或深或淺地記著;老屋裡的那人,如心口硃砂痣,讓我惦念至今,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