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地震了。我知道。
近來俗事頗多,待我知道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天了。
網頁上、空間裡、微博上,處處都是「雅安」二字。學校裡各社團開始大肆宣揚,同學間聊天也開始從雅安罹難多少人開始,到處都是「雅安」。我的心底無比悲涼,不僅僅是為了那些罹難的人們,更為了我們自己。
群裡流傳著一條信息,大意是:找尋雅安親人,若有消息請打XXX電話。下面有人說這是一條詐騙短信。我大驚。這讓我想起在去年5月份群裡也流傳著一條「保衛中國、紀念南京大屠殺」的消息。如此啼笑皆非的事情竟然還有很多人轉發,荒唐至極!
空間裡不斷地有人在轉發「雅安」,有人在下面評論「發這麼多有什麼用?」一同學身在法國,她羞愧地說:「原諒我吧。當我知道雅安地震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今年高考的孩子又要倒霉了。」想想剛剛結束高考不久的我們,的確如此。當日對玉樹地震如臨大敵,所有相關的題目全部做了無數遍,臨考前還在祈求上蒼千萬不要碰到這類問題。
學校裡的簽名活動也好、宣傳活動也好,都是在為雅安獻愛心。說是獻愛心,然而允許我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一下,這樣的活動委實沒有多大的效用的。我想今日我們的簽名肯定不會比一瓶礦泉水、一包方便麵的價值更大一些。我不能否認我們在表達我們的哀悼——然而真的是哀悼嗎——我們更多的是在「表達愛心」。愛心這東西,放在心裡,我知道;表達出來,大家知道。也許大家都明白表達出來的東西其實在很大的程度上就已經變味了。
愛心可以表現,悲憫呢?那潛藏在我們內心深處最最原始、最最珍貴、最最讓人感動的悲憫呢?
悲憫如水,平靜中見激流;如柳,脆弱中見柔韌;如雲,流散中見方向。悲憫,是從生命伊始之處而來的麼?悲憫,是上蒼的饋贈罷——最完美的饋贈!
沈從文先生說:「生命如泡漚,如露亦如電,惟其如此,轉令人於生命一閃光處,發生莊嚴感應。悲憫之心,油然而生。」當我們聽到雅安地震這一消息時,我們那一瞬間的難過是為死者,為生者,亦為我們。這是秉承孟子「人之初、性本善」的理論。然而難過之後呢?我們在做什麼?當我看到鋪天蓋地的報道,當我看到更多的紀念活動,當我看到更多的宣傳活動,當年我看到一些所謂的明星藉著雅安地震作秀,我不禁心下悲涼。雅安地震,我們關注,我們紀念,然而這些本就是為了活著的人。生命如流星消逝於瞬間,但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在這個時候,做好自己就夠了罷。與生俱來的悲憫讓我們悲傷,讓我們難過,但它不會讓我們去參加各種形式的宣傳活動,不會影響我們正常的生活,更不會一直影響我們的情緒。我們也不必每天頂著一張愁雲密佈的苦臉——看,我為雅安難過呢!笑話!人心極小,小到我們只能關注身邊之人的悲歡離合;然而人心又是極大的,悲憫在每一個感動的瞬間已給予我們太多太多。
悲憫是一種美好的甚至是高尚的品德,但是消費這種品德無疑就是一種巨大的災難,遑論從原本的自然災難中衍生的其他經濟、道德的災難。很多時候,在不經意間我們就成為了消費悲憫的人。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然而我們卻無法阻止這種悲哀。身處十丈軟紅,我們不得不受到各種外力的影響甚至壓迫,我們眼看著它發生卻無能為力。我們無法與那些打著道德旗號卻行不堪之事的人作鬥爭,我們說不出它一個「不」字,我們無法批判、無法反對。因為在「道德」這頂巨大的帽子面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貌似強大的洪流都是無比渺小的。全國十三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呢。
所以我們學會沉默,學會在沉默中活的更為長久,然而這種長久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亡,更深層次的死亡——精神的死亡。魯迅先生在其文中不斷闡釋「看客」,即使冷漠如我,也曾做文批判看客。我清楚的記得,當日我在文中以「看客,看客,中國最多的就是看客。然而,他們,就是我們。」結尾。今日雅安地震,我們仍舊是看客。我們慶幸地震沒發生在我們這裡,我們慶幸我們還活著,我們慶幸我們在意的人沒有事,我們慶幸……然而我們慶幸的,正是他們所悲哀的。財產損失、親人逝去,家園被毀,一瞬間天崩地裂的痛苦皆加諸我身。我們都在說,我們都在表現:我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哪!然而,誰會在意,誰會關心,這種痛誰能理解,這種苦誰能以身替?沒有人的呀!
雅安,不要流淚呀!流淚是沒有用的,誰也不能替你堅強,除了你自己。雅安,惟願死者安息,生者幸福!
會有希望的麼?會看到變化的麼?當我們以或戲謔的眼光、或同情的語氣、或激烈的言辭說著雅安,悼念雅安,我們可曾反思過自己,可曾避免消費這種災難衍生出來的娛樂呢?
莫讓悲憫成為災難啊!我這樣說。
我這樣說。然而這樣說的我,也不可避免地借雅安「表現」了一把。
我這樣說。然而這樣說的我,也未必不會遭人攻擊——無情涼薄。
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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