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是常到溪邊嬉耍,倏地發現自己長長了的倒影,娘便把我喚回家去,爹也站在前廳候我回來。
“清兒,話說是女子,卻也要做得似你娘一般--衣襟上得沾有墨香味兒。”爹輕揉著我的雙肩說道。
我沒做聲,娘把我領到側門後的書房裡。那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廂的門檻。花鏤的窗沿半合著,隱約間還可以看到蔥翠的細竹--節骨粒粒分明。娘示意讓我坐下,在紫檀方桌上揉開了一張月白宣紙,低下頭柔聲道:“往後,娘先教你識字。過後再讓你祖父、你爹領你賦詩。”
此後的每一個秋冬,我就安靜地作在那張大方桌前,偶爾會嗅到幽蘭吐出的獨馥,還有筆尖上淡泊的墨香。近日,從鄰家的六太太那聽來些風聲。她們不滿,說一個女子就是再出格,也不應該沒譜到我這地步。好好的不留守在閨房裡繡繡鴛鴦,抹抹紅脂,走去與一群大男人趕什麼世面,臉上的光彩都被窺沒了!--可笑!於我盡道些什麼“從德”。
娘恐我擔憂,向我道說:“清兒,你莫慌。娘當年亦落如此境地,只望我的清兒能明白,此朝此族的女人所要擔當的這番數落。”
“娘莫怕,清兒為何要慌!”
點絳唇
那年,我結識了他,在一個繁盛的夏天。
老樹下,蹴罷鞦韆。我已覺疲倦,挽過手來再也無心順規矩地整點衣袖。瘦小的花點才微張,可身後輕薄的衣繒卻已沁出班駁的汗跡。忽聞前庭的喧鬧聲,方見他來。慌忙間還未繫上紅鞋,便覺臉上一陣為熱,轉身要走。頭上斜簪著的金釵順著髮鬢劃落。不得已間只好低頭淺笑。別過臉時,驀然發現,身旁俏枝上的小巧的青梅。探出身子把花苞揣了過來,嗅了嗅那莫明的香甜,又夾雜些許清涼的清澀。
他望著我,我看著他,在那個繁盛的夏天。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浣溪沙減字木蘭花
那年,我與他相約,在月移花影處。
在赴約途中,我遇到了賣花的商人。少女的心思初放,恰似帶雪的梅花。雖說出行前已細理雲鬢,輕抹腮紅,卻疑他猜到。巧笑著把梅枝斜插於發端,可又怕奪了自己的艷處,便問:“我與此梅誰更堪寄?”“梅何堪人比。”
次日,捲簾的丫鬟道:“小女就是藏了豹膽也不敢輕易冒犯,但三思之餘還望小姐往後自重!”
“雲鬢斜簪,徒要叫郎比並看。”
“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