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膾炙青少年口的《杯中窺人》,讓“才露尖尖角”的韓寒一舉成名。小寒從水杯裡窺到了骯髒的社會,窺到了一杯讓“性本善”者沉入杯底的水,這是他對人生的思考。
然而我更喜歡另一種對人生的比喻:把蘿蔔、雞蛋和咖啡放進滾燙的沸水中,結果蘿蔔變軟了,雞蛋的內部反而變硬了,咖啡則改變了環境,和沸水融合在一起,散發出濃香。
這三種物質,或者說,這三類人,他們所處的環境是一樣的,他們的命運卻迥然不同,我不能評價哪種命運絕對得好或壞,因為人生本來就不能用好壞來定義,這給我們的啟示或許是:不同的人生取決於不同的人生態度。
儘管薩特的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先於本質”,但站在經驗的角度上來看,我們不得不否認荀子的“人性本惡”或其他的“人性本無”,而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帕斯卡爾也說:“智慧把我們帶回到童年。”可見,倫理上我們總是認為“人之初”是集人類的美好於一體的。這就告訴我們,所有杯中之人的主觀起點都是一樣的,只是在客觀環境裡,他們在主觀上的不同表現確立了他們不同的人格,書寫了他們不同的人生。
蘿蔔型的人,我們習慣於稱之為“弱者”,這倒不是說他們是所謂“弱勢群體”,只是他們在發展的過程中不具備人們所認同的反抗鬥爭精神,而這種精神在人類進化中至關重要。達爾文的《進化論》向我們闡述了“自然選擇”的理念,嚴復在近代譯著赫胥黎的《天演論》時又指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蘿蔔在接受自然的選擇面前掛起了白旗,所以沸水淘汰了他;蘿蔔型的人在具有挑戰性的環境裡打了退堂鼓,於是環境放棄了他,使他成為失敗者。
相比於蘿蔔,雞蛋應當是那種喜歡硬碰硬的人,不達目的,絕不被白煮一頓,即便最後兩敗俱傷。《水滸》中的草莽英雄大多有這個習性,但也是這原因,使他們終究還是一幫草莽英雄。但至少雞蛋敢於鬥爭,這是難得的。普羅米修斯的鬥爭使他受到埃斯庫羅斯的歌頌,甚至馬克思說他是“哲學歷史上最高貴的聖者和殉道者”。這類人在鬥爭中使自己強大,但這往往很難把握尺度,而方法和尺度是非常重要的,萬里長征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對於個人來說也一樣,雞蛋的鬥爭使他成就堅硬的五臟六腑,但我們不得不為文天祥、孫武這類人的命運感到慶幸——鬥爭精神應該與方法結合起來,否則雞蛋遲早要龜裂,“聖者”遲早要成為“殉道者”,英雄主義遲早也會成為悲劇英雄主義——要知道,“活著是革命的資本”!
如果人類史是錢鍾書按照《圍城》的手法寫成的,讀者可能會覺得,蘿蔔和雞蛋是那些繁多的比喻,咖啡才是構成小說情節的骨架——普遍的觀點認為歷史是強者譜寫而成的,但這顯然是錯誤的。但如果把前兩種人都看做普通人的話,那麼也只有咖啡能稱得上是強者了,因為只有它對環境產生了大的影響——只有強者才會對歷史產生巨大的影響。咖啡不像蘿蔔的逆來順受,不像雞蛋的橫衝直撞,他敢於反抗,更善於反抗,正如美國年初常說的“巧實力”;他瞭解環境,更瞭解自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不喜歡正面的衝突,而是運用頭腦,用智慧變換問題的性質,運籌帷幄。如果說人類今天的發展是建立在改變環境、開發自我的基礎之上,那麼這種人完全順應了時代的真正需求。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優秀者應當是“外圓內方”的——不管他用多麼靈活的方式處理問題,那都應該是基於純粹的正義和大愛之上的,否則這類人只會成為反角兒。
也許用蘿蔔、雞蛋、咖啡遠不能概括杯中人的所有類型,正如現在已經不能用男人女人來給人類分類了。但不管是什麼類型的人,他的人生更大程度上在于于自己,在於自己的態度。
然而,杯中之人無一不會沉入時間的杯底,但不甘做蘿蔔的,總會給時間留下一些沉澱,即使暫時得被認為是渾濁,但經過時間的洗禮,這些沉澱總會在清澈的水中留存下來,供後人瞻仰,那應當是智慧的沉澱,亙古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