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的記憶裡,風雪是沒有多少詩意的。單薄的衣衫難以抵擋風雪嚴寒。我寫字的小手上滿是凍瘡,姐姐用舊手套拆下的棉紗給我織一雙小手套,露著幾個指頭,寫字時也可以戴著,讓同伴們羨慕不已。單衣單褲赤著腳穿草鞋的同伴在寒風中哆嗦的身影至今依稀在眼前。
有一年冬天,父親為了掙點年飯錢,用小板車販運木柴,被當時的所謂“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沒收了一千多斤的乾柴,血本無歸,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趕上年關,家中幾乎揭不開鍋,大人們的聲聲歎息至今依稀在耳邊。
那時,趕在入冬前,哥哥總要領著我從山上挖很多樹樁曬乾,風雪來了,我們就可以在家裡燒火取暖,鄉下孩子漸漸學會用自己的雙手去抵禦風寒、尋找溫暖。
風雪磨練了我,我從風雪中踩出了一條走出山村的路。其實,城市的冬天也會有風雪。
那一年我遇見她是在大雪紛飛的校園操場上。大學畢業後,我去了老家農村的小鎮,她卻回到了小城。我第一次來小城,下火車已是夜裡十點多了。踩著厚厚的積雪,我來到她家的時候心情像身上的衣服一樣濕,吃了點剩飯,面對的卻是她家人的冷眼。我倔強地逃出了她家的門,她知道勸不了我,只好陪著我在淒冷的街頭尋找能住一宿的地方。因為沒帶身份證,連旅館也住不上,我倆在一家工廠醫院的走廊裡坐了一夜。我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工作的,為了省錢,我找到一位恰好在小城一所高校教書的老同學,他給我找了一間因為放寒假而閒置的教室。一個月的時間,白天我出去求人找工作,晚上回來她陪著我住教室,幾張課桌拼起來,鋪上被子就可以睡了。教室有一扇玻璃窗破了,夜裡寒風夾著雪花呼呼地吹進來,身上沒有一點熱呼氣,我就跟她開玩笑說:“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上學時一定要教育他,千萬別把教室的玻璃打破了。”
我終於找到了工作,在這座小城裡結婚生子,有了一個自己的窩,一晃就是十幾年。
今冬雪已成災,電視裡說五十年一遇。我在中央空調的辦公室裡,捧著個精緻的保溫茶杯,看窗外漫天飛雪,和別人談論著老闆給的過年費太少、薪水漲得太慢,談論著自家客廳裡的櫃式空調儘管好用卻很費電,聽別人抱怨股市如何走低、年貨如何漲價……
媽媽從遙遠的老家打來電話說山村裡的雪下得太大,我又想起了那些風雪往事。
是不是該常常想想那些風雪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