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哲學家,至少他是這麼說的,或者,也只有他這麼覺得。
哲學家大概都是孤傲的吧,總之,他走路就是這麼把頭昂著,偶爾有熟識的同事向他打招呼,都能從他斜著的目光中感受到不屑的存在。他常叨念著某高校的校訓:以柏拉圖為友,以亞里士多德為友。好像如此,他身邊的朋友只有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先哲了。至少他覺得他也是先哲們的朋友
哲學家常以理性自居,某天,他又在同事面前滔滔發表他的理性真言:海涅說——「他捏長了嗓子:「照耀人的唯一的燈是理性。。。」說罷,就這麼高傲的環視周圍的同事,彷彿他的理性之光照耀了整個辦公室。同事們只是有的自顧自敲鍵盤,有的趁著間隙喝茶看報紙,內心暗自嘲笑哲學家的迂腐。一個資歷較高的老同事晃了晃他的保溫杯,裡面浸泡著零星枸杞:那麼—」他也這麼捏長了嗓子說道:這位理性的先生,你工資條上有幾個零喲——」辦公室裡頓時嗤嗤的傳來笑聲。他漲紅了臉,頭稍稍耷拉了下,頃刻又抬了起來「錢財之多寡於我無益」接著又無不悲哀地歎道」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處於枷鎖之中」同事聽著這唸經似的話語搖著頭又做下來投入枯燥的工作當中去
誠然,哲學家也並不是滿嘴空話的,雖然居公司一小職位,但其對工作的態度依舊可圈可點,領導安排的事務依舊能完成得一絲不苟。因此領導有時也會熱心腸的勸他:「看你挺年輕,工作幹得可以,別把自己整的神神叨叨的,要是再加把勁,何愁賺不著票子,你看你現在還沒女朋友吧。」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幸福是把靈魂放在適當的位置」他搖了搖頭:「我還在等我的靈魂安放。」領導把眉一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輕輕揮了揮手「出去吧,好好工作。」門舌關上那刻,哲學家隱約聽到「可笑」「瘋子」
然而,看似清高的哲學家其實更多的是孤獨,亞里士多德,柏拉圖終究不能填補心中的寂寞,孤傲也只是他的偽裝。直到一天,他遇到生命的知己。他是在街心公園遇到的她。正值深秋,她站在樹底下,飄落的楓葉輕輕滑過她臉頰。她就這麼閉著眼,緩緩踮起腳尖,舞步在落葉間徘徊。他看呆了,她望著癡癡的他,說:「你知道嗎,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他當然知道,這句話出自尼采,一個他自以為的老朋友。那一刻,他覺得他遇到對的人了,那顆從未低下的腦袋也「平坦」下來。「我的靈魂有了安放的位置」他向他的同事們炫耀著。哲學家不再孤獨了,這自然是令人欣喜的,不過在同事眼中看來這段感情簡直是笑談罷了。那又如何呢,如今我們的哲學家每天不再沉鬱著了,你向他打招呼他居然也會微笑著回應了,同事們都十分訝異。「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他們讚歎道。而那位樹下起舞的姑娘呢,自然也是欣喜的。是啊,被一個談吐舉止都這麼有腔調的男人愛慕著,心裡也是芳心已許了吧。
自此,哲學家和他的幸福的日子正如瓊瑤裡所說的那般,兩個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這種柏拉圖式的戀情洋溢著哲學家靈魂的點點滴滴。「我該和我的老朋友告別啦」哲學家內心歡快地想著。大概以後也是如此吧,他這麼想著。
可是,突然這麼一天,理性自居的哲學家也慌了,女友火急火燎地來跟他說:「我媽肝癌住院了,需要大筆手術費。」哲學家也急了,他一個小職員能湊多少錢呢,滿腹的哲學又能換得幾塊?他突然憎恨起了他那些哲學家老朋友了,在他對幸福如此無力的時候,那些陪伴數年的老朋友如今竟也不能提供哪怕一分錢的資助。為此,他第一次低下了高昂的頭顱,膽顫著走進領導辦公室。「我說什麼來著」領導的鋼筆在桌面來回敲打著,啪啪作響,「我之前不是勸過你麼,你說你整天說什麼幸福,到頭來還不是來找我求票子?」他漲紅了臉,憋不出一句話。卡嚓,他默默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門裡門外都令他絕望。
他默默走在黃昏的街道上,黑暗馬上就如潮水般蓋來,哲學家頭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已沒有屬於他的地方了,留不住這份幸福,靈魂沒有安放的位置,他還有什麼存在意義呢。哲學家猛然抬起頭,他決定幹一件大事.....
幾日後,本市日報刊登著:本市某男子持仿真槍搶劫銀行,數秒被保安制服。
審判庭上,面對眾人質疑,他又再次昂起頭:「是愛情讓我這麼做的」所有人都驚恐萬分地看著他:瘋子。
最終,他還是被判入獄。此時的他已經恍惚不定了,他依稀想起了那個在樹底下起舞的身影,他想見她,只是哲學家僅有的尊嚴告訴他不許,他眼神空洞著,緩緩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又過了幾天,有人從外面帶消息給他。:『那女人好像傍了大款呢。』哲學家聽了後愣了愣,「真的,我親眼看她上了一輛大奔。」哲學家彷彿什麼也沒聽見,就這麼一直站著許久,爾後緩緩轉過身,嘴裡叨念出一句「Cogito,ergosum」(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