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一張太師椅,在院落中坐著休息。輕輕的呼吸,靜靜的仰望天空中閃爍的繁星。風拂過耳鬢,心裡竟頗有些不寧靜。不是風聲,也不是蛐蛐兒叫,就連龍炎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煩躁。只是感覺有人撥弄了他內心深處的獨弦,微微顫動。月華浸透烏雲,向空中擴散出柔和的光暈。月未滿而殘鉤,這光暈到有些弱了。門外市街上買賣的吆喝聲已經少了很多,提著琉光燈籠,管家在中庭給花澆一天中最後一次水。
既然靜不下心,還是四處走走比較好。龍炎空這樣想,披上懷中的狐裘大衣,往浮蓮亭走去。浮蓮亭本不叫浮蓮亭,甚至當初建造這個亭子也只是為了歇歇腳,連名字也沒有。而湖怡亭這名字也還是在這裡打掃的下人門相互通稱而來。畢竟這裡靠近一片湖泊,看上去倒讓人心曠神怡。不過自從兩年前,封家的三丫頭留下了幾百顆蓮子之後人們就改變了對湖怡亭的稱呼,轉而取荷浮水若空生蓮中的浮蓮一詞為名了。
帶著一絲青苔的味道,沿著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緩緩踱步。腳踏實地,這種感覺可比前世的瓷磚好上不少。路的一旁,是些名貴的植物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樹影婆娑,倒像是誰在慢舞,乘著這淡淡的月光。
路上很安靜,只有龍炎空一人,沒有集市的喧鬧,沒有家族的應酬,沒有了自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真的,放下煩心事,超然脫俗,彷彿融入整片天地,寓形於四海,寄傲於六合。平心靜氣,隨自我本性,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所學的六藝經傳,琴棋書畫現在都可不理。龍炎空似乎明白了什麼,加快腳步。
滿眼碧綠,這是龍炎空來到這裡的第一印象。平靜的湖面上是田田的葉子。一朵朵一株株,雖然緊湊,但卻沒有絲毫雜亂,反而舒展開來,僅留有一絲縫隙。重重疊疊,遠遠看去彷彿獨立於湖泊之上,凌空又形成一個綠色的世界。微風吹拂,葉子似喝醉酒的舞者,左右搖擺卻又牽著舞伴。這便如多諾米骨牌一般有了一道別樣的波痕。
波痕盡處,飄來縷縷幽香,而這幽香之中宛然能感覺到女子的怯意與羞澀。的確,層層的葉子中間隱約著的粉紅的骨朵,不正如詩中所說:「卻回頭,和羞走,屏遮登樓,罷衣袖。」的那種可望不可即。可感而不可褻玩之述?月光灑在湖泊中,泛起的銀輝也將荷蓮籠罩。相比點著燈籠的四周,這裡到越發神秘,朦朧了。又像施展了幻術的夢,使得這些葉子更見風致了。
湖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繞著走一圈要一刻些許,但從不同角度去欣賞,也是種樂趣。
不知道古侯府是不是崇尚綠色生態環境主義,湖的外圍全都由盤根交錯的古樹圍著。每次回府,就跟去森林一樣。月亮太陽尚且不能朗照,就更不用說今天的下弦月。不過龍炎空的二哥早想到了這一點,命人在湖外古樹樹梢抹了一種能反射光線的液體。選好角度,使月光陽光大部分能集中投射到這片湖泊,形成兩種奇特的地晝陽與地晚月現象。如果這種景觀放在地球上,就算申世遺不成功,申非物質文遺也肯定會通過的。
夜更沉了,湖泊上竟浮起一層薄霧。霧氣凝結成的小水珠在荷的懷裡慢慢成長。晶瑩瑩珍珠般卻又與荷葉融為一體。「翡翠瑪瑙,碧玉珍珠」樸素中略帶奢華,就像貝多芬在一間破舊的小木屋彈奏世間的絕曲《月光》。使人在精神上得到昇華。
龍炎空收回目光,向遠處眺望,耳邊隱隱傳來刀槍的碰撞聲。武堂亮著闌珊的燈火,這時候最熱鬧的莫過於此處。畢竟,一年一次的侯府大比快要來了。但熱鬧的是他們,龍炎空整天閒散,自然是不會在練武方面用太多功夫。望了望武堂兩旁,依稀能看到幾棟雄偉的建築。錯落有致,有的高差甚至達到幾十米。忽然想到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話:「拔地百尺,欲比天而建。木九萬九,石一萬一,去木予石,是謂遁去之一以掌其命。」大概就如同每個人所渴望的一般。
龍炎空這樣想,轉身往回走。時間已經很晚了,月已高掛,路旁一律是淡銀,越往裡樹色陰陰。點燃掌燈,映出的是龍炎空有些疲倦的臉。走了一半,龍炎空向龍天陽的屋舍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心裡盤算起來,明天又該去哪裡偷閒才好,或者,把龍天陽那小子拉去哪裡折磨。屋已到,樹葉再一次發出颯颯聲,可是在歡迎主人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