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我看見她眼裡晶瑩發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徵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這是茹志鵑《百合花》中的結尾。真正注意到這篇文章是在初中的時候,當時有一書叫《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選》,看完這篇小說後感動頗深。這位作家對時代再現的是那麼豐滿、典型;對女性內心的把握是那麼的細膩、精準;對情感的抒發那麼真摯、動人。
之後查閱了《百合花》作品背後的這位作家,更是感慨萬千。一位從小歷經磨難的孩子,喪母、父走、奔波、寄人籬下,這幾個詞無論怎麼拼組,都拼不出一個多彩的童年。但就是這樣的生活,不僅塑造了她堅毅執拗的性格,也練就了極好的觀察力、感受力,這些都是成為一名優秀作家最寶貴的品質。如果說別人的命運如同一隻顛簸的小船,有平靜也有驚濤,那麼她的命運更像是一座冰山,一座錐風刺骨冰山,在那裡呼一口氣都能瞬間結冰,吸一口氣都是死亡的寒氣。祖母去世、孤兒院被囚禁、福利院解散,這就是她接下來的生活,茹志鵑回憶說:"做禱告時,我渾身發冷,腿肚子打顫,我怕極了,心裡只喊著奶奶。記得祖母去世前,姑母曾勸她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做小沙彌,奶奶不肯。並說:'要死讓我們死在一起'。如今奶奶不在了,我到底還是從如來佛的腳下滾了出來。」雖然很痛苦,但她畢竟還活著,而且活到了她進入解放區,活到了她當上一名女戰士,活到了她成為一名出色的作家……
曾經有一次重要的考試。最後一題題目是請結合作品《百合花》分析茹志鵑小說的藝術特色。看到這麼熟悉的題目我似乎應該欣喜才對,然而在答題過程中我竟然哭了,淚水一直往下流,這是我有且僅有的考試中流淚。可能是她的作品曾經感動過我,可能是她的人生感動過我,還可能是為我這一個月閉門苦讀而的感動,而這一題終於在此劃上句號。不管是哪一種,她給予我的感動和鼓勵是肯定的,在枯燥時,她帶我進入了文學;在乏力時,她讓我看到了堅持;在絕望時,她讓又我覺得與她相比絕望又算得了什麼。
余秋雨說「讀歷史可以把一個人的心腸讀硬,讀文學可以把一個人的心腸讀軟。」我想,文學作品確實可以在藝術領域軟化心靈,但文學背後的作者更能在現實領域感化心靈,這種感化能讓我們在孤獨時、絕望時、失落時讓使自己的內心不那麼枯竭。因為通過作家的經歷,可以更真實更具體地傳遞給我精神養料,從而感化那顆即將凋零的心。
在讀蘇東坡「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時的確可以感受到他的淡然,但在瞭解他的圍攻者落井下石時的齷蹉手段,在瞭解到他在牢中被通宵侮辱時的無力,在瞭解到深陷囹圄中那一聲聲響徹行雲地哀嚎時,我們才會真正理解那句「無風、無雨、無晴」後的釋懷是用怎樣的血淚洗刷出來的。一個偉大人物承受了這麼大的誤會、這麼多的詆毀,相比而言自己的那一點又算的了什麼?
當面對一部作品時,我們看得見的是情節,看不見的是人生經歷;猜得到的是主旨,猜不到的是創作意圖。而這些只有深入作者後,才能發現在作品背後另有一方的天地,這方天地會受益更多。正如魯迅先生離世前說的一句話:「我白天寫得都是騙人的,夜晚寫得才是真的」。讀夜晚的魯迅,才能讀出一個真實的周樹人。
當捧起作品準備翻開扉頁時,月光透進窗照在了書上,泛起一層著煞白的光,此時的書更像一位老者歎息道:年輕人,你又是哪代人?你真的瞭解作品背後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