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依稀慈母淚。印象中的母親很堅強,沒流過幾次眼淚,為何在我的夢中卻含淚欲語?
想到母親說起她一人在家的寂寞,我就感到一陣揪心。因為弟弟上初中住校了,父親經常外出,而我上高中也住校了,離家的我,似乎覺得離家已經很久了。每每只留下母親一人獨守空房,本來不算很大的家,在母親眼中恐怕也是空空徒壁,默默無語。近鄉之路情怯怯,似乎遙遙可見家中的母親,又守候在大門口張望,遙望著遠處,凝結著眉頭,向著我歸來的方向,我知道母親在等我回家,等女兒來傾聽你的寂寥和唏噓。
上了高中後,我好像一下子長大了,母親如許笑說:“我可以不用急著從田地裡趕回家來,擔心太忙家裡的衣服沒人洗,因為有你在家”。於是母親總是笑著逢人就誇女兒長大了,我笑笑不置一詞,知道母親忙於農活、操持家務實在不易,看見母親日漸老去越發單薄的背影,作女兒的我怎麼忍心?我做點什麼也是應該的。何況我只做了一點點,母親就感到欣慰萬分,可是母親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年,誰何曾記得感謝母親?也許這就是母親心中的寂寞。
或悶熱或涼爽的夏夜,母親喜歡出門走走,只要我在家,就會陪她去家旁的巴河邊散步。記憶中多少個靜靜的夜晚,伴著河水的流水聲,河邊草叢裡小蟲子的歡叫,我陪母親在河邊上走過去又走回來,一路承載了母親嘮嘮叨叨的碎語,用不著我說話,只需要我靜靜地去聆聽。母親所說的事情,無外乎是是非非好好壞壞,每逢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便自說自歎,一旁的我竟無話可說,不知該如何勸慰母親,想想也許勸慰也是無用,母親操勞的心如何放得下?惟有在母親碎碎的叨念中用力傾聽,用力傾聽母親淳淳的勞苦之心。
母親總是放心不下的還是我們,常常打電話回家,問寒問暖問我們吃了沒有吃了什麼。然而,每次我都很不耐煩地回話: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照顧自己!母親初聞此言,一時無語,而後便說是她多心了。想來母親當時是多麼失望,我不懂事的衝動就這樣將她的關心生生逼回;或許母親還有些許慰藉,畢竟兒女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
我始終不知母親如何作想,很少和母親交流,有的只是責怪和喝斥,對母親最好的態度就是默默地聽她說。在忙完之後的冬季午後,父親習慣小憩,弟弟常在外玩耍,母親便讓我陪她坐在陽光的暖意下,在些許的寒氣和翻飛的浮塵中,給我講述過往舊事。小時候的哭哭鬧鬧,和弟弟的打打罵罵,被母親狠狠地鞭打,讓父親苦心地說教,在母親的碎念之間,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那時,年輕的母親脾氣暴躁,動輒就連打帶罵,從小就執拗愛哭的我,自然挨了母親不少打,以至於後來和母親從對抗到生分,從吵架到無語。總在親歷他人母女情深的場面時,我才忍不住捫心自問,我和母親之間到底是誰錯了?為何我還一直不願原諒母親?
猶記那次母親到學校來看望我,“我看見她額上汗珠,問寒問暖情景,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母親說本周放假嗎,家裡殺過年豬了”我沒有回答她,陷入了久違卻毫無印象的回憶中,捕捉母親的氣息,細細地感覺母親的心跳,靜靜地聞著母親的味道,默默地珍藏母親的溫暖。只有此時,我才覺和母親血脈相連,心無隔閡,體味到母親的愛女之心。
恍然間,風姿影綽,笑靨如花,我已長大,母親漸老。長大的我會不耐煩地抱怨母親的囉嗦,漸老的母親卻只會含笑望著她的女兒。長大的我漸漸明白母親的不易和辛苦,漸老的母親已然原諒女兒對她的誤會和怨恨。長大的我用默默的方式來傾聽懷念感受母親深深的愛,漸老的母親也習慣了女兒無聲無息的陪伴和心心相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