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他很平凡,他只擁有黝黑的皮膚與蹶了的腿。
他的那雙大手結滿了繭,每天晌午總坐到台階上慢悠悠地抽著他那用了二十多年的煙斗。他總是那麼的飄渺,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
的確,在這個家裡,我毫不把他放在眼裡。
父親,我從沒真正地叫過他一聲。是的,別人都因為有父親的陪伴而幸福,可我卻因有了這樣的一個父親而卑微。
我的父親,是殘疾的。從小到大,我沒讓他去開過家長會,甚至從沒叫過他,總對他呼呼哧哧。我討厭這樣的父親。因為父親殘疾,兒時的我是在夥伴的嘲笑下成長的。面對夥伴的嘲笑,剛開始我恨不得父親早點死。可是,後來,就在我十三歲的那年,母親對我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女女,你知道你的父親為什麼會殘疾嗎?」我滿臉疑惑地望向母親。母親嚴肅的望著我,深呼了一口氣:「你的父親,對,就是從小讓你看不起,讓你被人恥笑的父親,他殘疾那都是因為你!」我驚呼:「為什麼?不可能!老頭不是這樣說的,他說是自己摔倒的。你在騙我吧!」
「女兒,望著我,看向我的眼睛,這雙眼睛會說謊嗎?」母親把我的頭擰向她那邊,「我生你那一年,我難產了,村裡唯一的接生婆都在十五里以外,是你的父親,背著我一口氣跑了幾小時。可是,剛不巧的,山裡的泥濘倒塌,我們被阻擋了去路。你的父親為了我還有肚子裡的你,他不肯繞遠路,因為那時我已經有血從大腿流下來了。於是你父親二話不說,抱著我小心翼翼地過去。但是,畢竟是山路,無論怎麼小心,還是很危險的。」我望著母親,眼眶裡已經有點淚了,我控制淚水不讓它掉下。
母親繼續對我說,「後來,因為腳滑,你父親摔倒了,扭傷了腳。但你父親僅僅叫了一聲後,他便忍住了。你的父親繼續抱著我走過了那座山頭。再後來,我們到了接生婆的家,你保住了,可你父親的腿卻永遠地殘疾了。」我大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騙我!」
母親狠狠地甩了我一掌,「有你這樣做女兒的嗎?不僅不尊重挽回你性命的父親,還叫他老頭,你心裡過意得去嗎?」母親摔下這句話後便走了。我一個人呆在草房裡,淚水滑落下來。
後來,我接受了這一事實,但我還不能改口叫他「父親」。
除夕夜的傍晚,我嘗試著輕輕叫了他一聲「父親」。他愕然望向我,我明顯地看到了他的淚在眼眶裡打轉。然後我說:「父親,吃團圓飯了,今天是除夕之夜。」父親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是啊,除夕夜了,吃團圓飯了。」然後我扶著父親,一蹶一蹶地來到飯桌前。
飯後,母親對我說:「女女,你知道嗎?這是你父親吃過的、有史以來最快樂的飯啊!」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沒有丁點私心,他不僅擁有那黝黑的皮膚與蹶了的腿,還擁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