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春雨,接著是整天的春陰,這真是世上最愉快的事情了。我向來厭惡晴朗的日子,尤其是驕陽的春天;在這個悲慘的地球上忽然來了一個欣歡的氣象,簡直就像百無聊賴的主人宴飲生客時拿出來的那副古怪笑臉,完全顯出宇宙裡的白癡成分。在所謂大好的春光之下,人們都到公園大街或者名勝地方去招搖過市,像猩猩那樣嘻嘻笑著,真是得意忘形,弄得變成四不像了。
可是最妙的境界恐怕是尺牘裡面那句爛調,所謂“春雨纏綿”罷。一連下了十幾天的梅雨,好像再也不會晴了,可是時時刻刻都有晴朗的可能。有時天上現出了一大片的澄清,雨腳也慢慢收束了,忽然間又重新點滴淒清起來,那種捉摸不到,萬分彆扭的神情真可以做這個啞迷一般的人生的象徵。記得十幾年前每當連朝春雨的時候,常常剪紙作和尚形狀,把他倒貼在水缸旁邊,意思是叫老天不要再下雨了。因此,“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快樂當面錯過,從我指尖上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