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一直相信自己已經真正長大。嘴巴上雖然說,“生活一定會有更猛烈的艱難埋伏在前方等著自己”,但在潛意識裡,還是信誓旦旦地以為,自己不會有邁不過的坎。彷彿整個世界,渺小得完全被自己踩在腳底。
近來一連串的,十分不順心的事情,在自己身上接二連三發生。原先的飽滿信心,也在現實的無奈中消失殆盡。終於由衷地承認,世界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渺小。
這些不順心之事,雖已過去。但隨之而來的恐怖感和種種悔恨,如水葫蘆繁殖在並不乾淨的水域一般,長久生長在我心間,難以斬除。心中的煩悶傾訴不盡。睡眠時多次做惡夢,然後清晨醒來之後難以分辨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頓足捶胸,後悔曾經走過的路,想要重回從前,重新走過這段路途。但世上並無時光機。椎心氣血,埋怨人世不給予自己曾夢寐以求的,反而剝奪自己為數不多所擁有的。但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於是反覆給摯友打電話。想要在他們的聲音裡,尋找熟悉的溫暖感覺,尋找安慰。彷彿唯有如此,時光才能得以安然度過。
就這樣,一次一次地手機停機,接著一次一次地充話費。打電話到手機沒電,嘴巴傾訴到疲憊。然後發現,一個人終究不能只靠別人的安慰度過難關。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走過艱難的日子,才能真正地成長一步。無論這種“艱難”,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那天晚上,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前,打開檯燈。想要認真細緻地讀某本書。手指挨個撫摸書架上的書的脊背,最終選定了史鐵生。他的文字從來韻味深遠,耐人回味。
翻開筆記本,一邊摘抄一邊品味。
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
寫過劇本的人知道,要讓一齣戲劇吸引人,必要有矛盾,有人物間的衝突。矛盾和衝突的前提,是人物的性格。境遇各異,乃至天壤之異。上帝深諳此理,所以“人間戲劇”精彩紛呈。
以苦難去做福樂的投資,或以聖潔贏取塵世的榮耀,都不是上帝對約伯的期待。
譬如一隻花瓶不小心摔下幾塊碎片,碎片的邊緣盡量參差詭異,拿開補在花瓶上也肯定嚴絲合縫。而想要複製同樣的碎片或同樣的缺口,比登天還難。
人不可以逃避苦難,亦不可以放棄希望。
我一個要好的同窗,手骨折了。原因他不願多說。後來我瞭解到,他是因為和父母鬧矛盾,一時的苦悶堆積心頭,想到了自殘。
之前一直覺得他很開朗。一起吃飯,打球,談天,都不見他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但回頭想,若我不說,又有多少朋友明白我的苦悶呢。
我除了平和的一句,祝你康復,就沒有給他更多的安慰。所謂安慰,往往像在裂開的牆壁上裱糊的一張薄薄的紙,注定膚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無奈,它們有的是無法用言語來展示與衡量的,靜默是它們的姿態。情感的裂痕,只能靠雙方的力量,一點一滴慢慢彌補。或者擱置斷壁殘垣,索性重建。而第三方起不了決定作用。
我想還是應該相信時間。有太多太多所謂的昌盛,在時間面前,都會現出它們虛弱的原型。內心的傷口,在時光的治療中終會慢慢癒合。世間既非天堂也非地獄,不能以為前方有邁不過的坎,同樣不必杞人憂天。
重讀了《挪威的森林》,渡邊在失去了摯愛的直子之後,墮落了一個月,在玲子的幫助下,依靠自身的覺悟中,最終站立起來。全書的結局便是如此。
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