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聽過一個關於莊子的故事。
莊子與弟子見到一株大樹,枝繁葉茂,樹冠寬如巨傘,高數千丈,直指雲霄,特別顯眼。卻竟無人砍伐。詢問樵夫才知道,此樹用來作舟船,則沉於水;用來作棺材,則會腐爛;用來作器具,則易毀壞;用來作門窗,則脂液不干;用來作柱子,則易受蟲蝕,乃是不成材之木,無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壽。於是莊子對弟子說“此樹因不材而得以終其天年,豈不是無用之用,無為而於己有為?”
這便是莊子一生所倡導並且追求的“無為”。
人皆知有用之用,卻不知無用之用也。“無為”,莫有所為,或許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我心裡卻並不能完全贊同。
莊子是疾世憤俗的。正因為世道污濁,所以他才退隱;正因為有黃雀在後的經歷,所以他才與世無爭;正因為人生有太多不自由,所以他才強調率性。可以說,是時代造就了莊子的靈魂。
誠然,人們奮力拚搏,然而往往終其一生,不是鬱鬱不得志,空餘一身傲骨含恨而終,就是自甘墮落,被世道污染同化。可僅僅因為如此便疾世憤俗,情願碌碌一生,不也是由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嗎。
俗話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屈原,他所心懷的對於人民與祖國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何其沉重。他又何嘗不想放下這如同枷鎖般的一切,縱情山水,從此高潔、灑脫地活著。可是他終於選擇了被捆綁,被束縛,甚至帶著滿腔絕望斬斷生命的延續。他的死是一種悲劇。“卻也是一種意義。這縷汨羅江上的不沉之魂,千百年來成為教化後人的一種象徵。”
“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個體的生命是短暫的,而整個人類的生命是永恆的。人生在世——哪怕被命運擊得體無完膚——若不為理想而奮鬥,不盡己所能為這個世界出一份力,又怎能算得上是一段完整的人生呢。
只是有時,我卻也是羨慕莊子的。
他一生淡泊名利,主張修身養性、清靜無為,在他的內心深處則充滿著對當時世態的悲憤與絕望,是一個對現實世界有著強烈愛恨的人。正因為愛的熱烈,所以他才恨的徹底,他認為做官戕害人的自然本性,不如在貧賤生活中自得其樂,其實就是對現實情形過於黑暗污濁的一種強烈的覺醒與反彈。
而屈原的“不放下”或許是因為“放不下”也未可知。無怨無悔麼?只是後人的臆斷罷了。人的心,總是不斷的被這樣那樣的東西牽絆著。我們自己的原則和堅持,社會的“政治宣傳”、“禮樂教化”,輿論的壓力……無一不是阻止我們清靜無為回歸本性的原因。能夠拋棄心中的雜念,返璞歸真,自由自在地活在精神世界裡,何嘗不是一種自我超越的體現。只是談何容易。
平平淡淡地“無為”,還是轟轟烈烈地“有為”?這是世界給予我們的疑問。我們終將用我們的一生來思考與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