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鳴處,今世之輓歌,文化之缽粹,始於西北,博覽東南。
——題記
《百鳥朝鳳》講述的是西北山水的一段滄桑的傳承曲調和師徒之情。
走進它,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在那片黃土地的脊背上有個無雙鎮,而焦三爺就是這鎮子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他帶著焦家班奔走在鎮子上,用嗩吶為亡者告慰、為新者祝福。
自小,游天鳴便被熱愛嗩吶卻沒有天賦的父親送去焦三爺處拜師,後又有藍玉加入學習。在痛苦抉擇後,焦三爺終於決定讓游天鳴繼承他的衣缽,傳授《百鳥朝鳳》。他說「咱們嗩吶也是匠活,是匠活,就得有人擔起責任,把這個活傳承下去」游天鳴接過金嗩吶時莫名的流淚,他不知道他所接過的是沉甸甸的期望和傳承。
還記得師傅叫天鳴用很長的蘆葦桿「吸水」,那一刻我所看到的是長青的山和澄淨的水映照著無數個少年或孤獨一人或互相結伴和天鳴一起「吸水」的場景,他們單純善良,心底全是對嗩吶的信仰。第一天一無所獲,悻悻而歸的天鳴被師傅扒掉了碗中大半的白飯,師娘勸道,「娃正是長個兒的時候」,但師傅一句「我哪個徒弟不是從娃開始的」聽得人頗有感慨。這是一代代嗩吶人的堅持,比一句來年草豐茂,稚子尚初成。
當然還有不怒自威、嚴格要求的焦三爺,焦三爺於嗩吶的熱愛是真正的融進了「骨頭縫裡」,而他對游天鳴來說,則是飾演了師傅和父親兩角,所以他把自己的感情和技藝都一絲不苟地交給了他,把慈愛全部隱藏在角落裡。他因為游天鳴的一滴眼淚而收徒,此後常是板著臉,唯一見他笑的幾處,一是小時天鳴學鳥叫,他站在天鳴身後笑;二是天鳴第一次出活後回來看他,他醉後難掩心中的激動,笑著吹起嗩吶;三是天鳴替吐血的師傅續吹完《百鳥朝鳳》時焦三爺欣慰的微笑。這三處笑淋漓地展現了他的淳樸和善良,還有他對嗩吶的執著和一生的奉獻。
可是後來,隨著時代的浪潮翻湧,西洋樂隊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而嗩吶漸漸地開始消弭和沉寂,從不再行迎師禮、報酬漸漸不抵溫飽到嗩吶近乎無人問津,這門黃土地上渾厚的技藝從昔日的德高望重貶到獨木難支,唯有天鳴一句「我給師傅發過誓的」如爍金之言,平淡的一句話裡滿含著堅持與承諾的責任——他答應過師傅要把嗩吶的根在無雙鎮傳下去!
可時移世易,滄海桑田,曾經的人與共銜的榮耀已變得一文不值。當師兄迫於生活開口要離開游家班時;當師傅因肺癌撒手人寰,師娘孤苦無依時;當游天鳴看到西安街頭賣藝乞生的嗩吶匠人時,他自己心裡也受到了莫名的心酸和苦楚,只覺得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萬幸。最終他還是為了誓言回到了無雙鎮。
而這部電影,像一個蒼首的老人講述一個遲暮的故事,也是嗩吶的興衰。影片中的焦三爺和師娘並無子嗣,而游天鳴雖有換婚之諾,但也一直沒有等來結婚,這一切似乎都反應著嗩吶的傳承或將就此終結在秦川土地上。或者說,天鳴回去農村,是否就真的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作為匠人,堅守著被歷史淘汰的嗩吶,這是他在向嗩吶致敬,當他做出這個決定,便意味著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隨著鏡頭推移,游天鳴來到嗩吶王——師傅焦三的墓前。一捧黃土,飛沙中覆著些綠意,滿目儘是蒼涼。他為師傅吹奏了《百鳥朝鳳》,曲奏,師傅的亡靈好像重現,就安坐在太師椅上,似是最後地注視著他的徒弟、他的一生,還有嗩吶。
歲月輾轉而過,物是人非,誓言猶在耳,過往卻如夢。又回憶起焦三爺病入膏肓時掙扎著要天明答應文化局長的錄製,又要天鳴只為他吹奏四台即可,因為八台和《百鳥朝鳳》惟有厚德大善之人才可安享。生者存世時總不知這份感情的珍貴,彌足之言恰似朗朗乾坤,目之所見儘是一顆赤子之心。
這一曲,是中華的傳承,是民俗的輓歌。
阡陌之間,灰磚土瓦,或許再也不得解乏消悶的小調;庭院人家,婚喪嫁娶,或許再也不得紅披喜蓋賀壽婚,青山綠水送亡人的藝術。
絕響繞樑豈止三日,我若知其所願,想必應是送師傅一路安好。
吹奏《百鳥朝鳳》,如有鳳凰展翅高飛,萬鳥相隨其後,羽翼七彩紛呈。此起彼伏不覺之鳴,似承天之詔,乃與人同一,銜日月而歸,身過錦簇,
曲終,或成絕響矣。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