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閒談說到了《赤壁之戰》突然想到,有兩個同姓司馬的文學家兼史學家,在寫歷史的時候,都沒有迴避生活中細節,然而,恰恰是瑣碎的細節,卻另有一番刻畫人物的效果。司馬遷在《鴻門宴》裡邊寫沛公劉邦的狼狽樣,有一句話“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的話,我們看過之後在笑一笑之餘,不由得感慨劉邦真是思維特靈活,善於抓住機會表演,藉機逃命。這時候的劉邦如喪家之犬,卻接著上廁所的機會順利開溜,真是不光彩。但又確實是活生生的劉邦形象。
在《赤壁之戰》中,江東雄主孫權招群臣討論對付曹操的對策,沒想到投降派佔了上風,孫權生氣,就借上廁所拂袖而去,留下這群宵小之人在這裡唾沫橫飛吧。實際上,孫權何嘗不是焦慮得心神不寧呢,不過這“碧眼兒”孫仲謀還不會害怕到內急的地步吧。況且,這軍事會議,大概不會好茶好酒招待著,悠悠而樂,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大家就紛紛上廁所。孫權確實是一種表演,對眾謀士的一種無聲的申斥,給他們一個臉色看看——討論老半天,還沒有個好主意,甚至還有讓俺孫家投降的曹賊的趨勢,豈有此理!這時候,司馬光寫的是“權起更衣,肅追於宇下。”這裡,如果寫成孫權起身解手或者上廁所一類的話,就很滑稽了,即使寫成“如廁”也有損文章整體氣氛,反倒降低了三國英雄們的氣度。
“如廁”的說法,最早大概是《左傳》裡的“如廁,陷而卒”。這是《左傳·成公十年》病入膏肓的故事,晉景公病得很重,巫師說他活不到新麥子成熟的時候了,到新麥子成熟的時候,他叫人獻新麥,做好了,他把巫師叫來,展示了一下自己還能吃到新買,然後殺掉了巫師。然後在吃新麥之前,他去上廁所,結果掉進坑裡死掉了。《左傳》秉承春秋筆法,微言大義,用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來羞晉景公,其中褒貶非常清楚。司馬遷肯定熟悉這些,於是也用春秋筆法,來刻畫出沛公的窘態來——連上廁所的機會都抓住不放,真是到了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地步。劉邦整個以圓滑世故不擇手段的形象在無形中得到有力印證。而赤壁之戰就不同了,孫權盤踞江東雄才大略,連曹操也有“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其“如廁”僅僅是情緒化的動作,並非真實,因此寫的很婉曲,名之曰“起更衣”。
看來,文學家苦心孤詣,確實考慮到了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處境,運用不同的詞彙來表現不同的形象。這真是
“此一時彼一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