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眼中總是變幻,尤其莫測。我想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牛頓他們教導的,“這世間一切自有其規律,世界充滿理性。”權威們很自信,世界不應莫測。那麼一定是我的問題——或許我的眼睛識別不了這世界上大多的規則,它們與我的心有些不相匹配,以致視覺充滿斷層,一切人物和事都是跳躍的。像觀看卡帶的電影,才會感到變幻莫測。
而這,也是我寧願久對著書本和樹枝默立,也不願意多跟活生生的人類打交道的原因。
他們自如的跳躍會讓我的交感神經抑鬱。
不過無論什麼事,長久了都可以習慣。好在上課聽講的時候,我的眼疾不發作——我也不愛上課,然而上學是為生活必需。(我相信即使不上學了,也一定會有其他什麼事去填補生活中“冷硬”的那一部分。)
又因為世界對我而言與對別人來說有了這極顯見的不同,於是連帶著本該平庸活著的我也有點不眾了。
應該說,是規矩的叛逃者。
我視覺上的隱疾,使我對喧囂世界裡的靜物多一種深刻的偏愛,卻又並非是喜愛死寂。我喜歡沙漠裡的胡楊樹——我愛的是靜默事物,而且它渾身上下每一處纖毫又都必要蘊著一劍拔弩張、即將噴薄的張力。
對的,胡楊。
像少女期盼會從遠方不緊不慢優雅地踱過來一匹白馬,而胡楊是我夢中的情人。
生活總有一點兒什麼要讓人抱有生的希冀的東西。我訕訕地吐出他的姓名,只是有些令人發笑——我甚至從未見過他的模樣。據說胡楊是長相枯槁而從不會真正枯槁的,是嗎?
我有些不太能想像得出。
我只知道我眼裡,他有著迷茫、遲鈍而堅韌的靈魂。或許也會在戈壁以西北的沙漠,在夜風刮過他時哭號——為著本應該習慣的,莫可名狀的孤獨,敏感地哭。
我是個有著隱晦眼疾的人,愛著長相枯槁的胡楊。
但我知道美好屬於幻夢,而夢都是遙遠的。
生活在我身邊的一切,在不停給我折磨。
世界給我身邊的人是一個模樣,給我的又全然是另一個模樣。我感覺得到人們瞅我一眼,打量,或忽視著我,接受了我的存在,同我說笑,又把我置在一邊。可那卻不是我。
無論如何,他們總一定是察覺出了我的遲鈍的,如果他們在敏感一點,就可以探觸到我的秘密了。我並不太害怕,相反,甚至還會對這種可能存有願景——不過這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人們不在意我的遲鈍,只會有時無奈地抱怨:”你怎麼這麼遲鈍?“
他們沒見過胡楊,即使第二次聽說怕也只會覺得沒什麼印象。
我猜他們的樂子,應該在於食肉和閒度秋月春風之間。
偶爾,我會想起以前,我也是有一個朋友的,她在這世上第一個探得了我的秘密。她對我說:“你總是背著你的世界,想就這麼進到別人的世界裡去。”她說著話,不是責怪的神色,而是憐憫而親密的語氣。
但她到底是不夠固執的人,早已被他們的世界給拉走了。
唉,我想,我的那個世界或許不大,卻固執地生得一棵千年不朽的胡楊。
這孤獨的胡楊。
這位朋友,我真不應該一筆帶過。
我的生命中曾有這樣一個完整發生過得故事,
在幻與真搭界的時刻——
少女患了多年眼疾,無望治癒,終於,遇見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人,滿心以為可以就此擺脫不停卡帶一樣的世界——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在她的視界裡和諧地動作了,一個也就夠了。
只是也就僅僅到此為止,後來悄然結束。舉步維艱的時刻,少女親手掐斷了故事,讓它一聲戛然。
或許幻與真就不應該搭界的。
胡楊仍在沙漠裡逆著天規孤獨地走著。
我托著腮看著這個世界的天空,月影東斜,一夜一夜。
高三:張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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