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多鐘的路上並沒有多少人,因而我可以背著個二十多斤的包再馱個二十多斤的包騎車騎得肆無忌憚的快。自行車洋洋得意地避過幾塊妄圖滑倒我的冰塊,吹著晚風。我在小區的門口附近看到了廣場未熄的霓虹燈,意氣風發地用力蹬了幾下。結果在轉彎的時候我硬是把三維的馬路邊看成了二維的平面。於是自行車撞在立體的邊緣上,狠狠地把我扔了出去。如果那時旁邊有人的話就會看見一輛放倒的自行車旁邊散落了一堆書,再旁邊趴著個學生樣的人,書包壓在頭上,屁股蹶得老高,一副親吻大地的模樣。
那些閃爍的霓虹晃得我眼花繚亂。我竟然沒有急著爬起來。我想我好久都沒有做出這樣一個親近自然的姿勢了。人自命脫離自然有多久了,這是個問題。一個跟頭摔得我彷彿哲人,要不是想到那時的姿勢畢竟不太雅觀大有破壞市容之嫌的話,我才不起來。
這個跟頭摔得我很深刻。我記得我花了不少時間才站起來,以充分表現我對家鄉土地的無限眷戀。腿疼得不敢用力,我就推了自行車宜小步一小步地向家裡挪;外觀還是一副愜意地欣賞夜景的姿態,生怕有誰看見了我剛才的狼狽相。我用平常幾倍的時間度過這段以往匆匆蹬過的小路,貌似悠閒實則心急如焚。所幸這樣我就有很多時間去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大概從我上次倒在路上這樣久遠的日子算起,世界變了許多。
在那些QQ號碼還只有六七位的日子,Lim說,我點了點頭。我以為我還沒有傻到幫他罵我自己的地步,可是又感覺他說得不錯,雖然我現在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從前我是那個小傻子,什麼都不懂;現在不過是這個什麼都知道的大傻子。從前沒給自己買過衣服,沒整理過自己的亂頭髮(其實現在還是);只有一個很貼心的朋友,每天吃完飯在校園裡四處浪蕩,穿很整齊的校服一套。看一些沒人看過的動畫片,為那些並不悲傷的大團圓的結局莫名其妙地黯然落淚;只聽SHE的歌。現在倒是很隨便,什麼都看一點也什麼都聽一點,還在姚米拉癡迷於各個電視劇的男主角時大叫濫情啊濫情啊濫情,心裡根深蒂固的是“只要不專一就是濫情”這種讓人有負罪感的思想,便時常想,不知道究竟是這世界變得濫情了還是濫情淹沒了我們。看著滿眼一對對的身影總是想笑,很狂放很傲世的那種,並且想起以前唯一經歷過的事件就是Lim發現一個女生隱約對他有點意思。自從那個女生在一次偶然機會中居然發表了一些對Lim研究的深奧的物理問題的獨到見解之後,他就覺得那個女生不簡單,接著便自作多情地以為那個女生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有試圖勾引他的意味,因而一面故作不屑一面不禁浮想聯翩。那時起我就很佩服他,佩服他一個新手剛入門就能達到柏拉圖倡導的所謂精神戀愛的境界。只可惜後來那個女生似乎再沒和他談過物理。之後這個故事變得俗艷,不提。
蟲蟲說,那是一車鮮活的魚啊,轉過那個什麼什麼熟悉的拐角——鐵甲依然在。她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寫這種讓人記不住又費解的句子。以前我總是跑到她的桌子那裡去偷翻她的日記本,然後像個白癡一樣笑翻在桌子上。現在我不笑了,蟲蟲也很少再寫以前那種特別讓我想笑的句子。我們都過著與以往不同的生活。她說她自己墮落,總是上課睡覺,起來還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且不喜歡學習。可是她的字一樣漂亮,文章一樣大氣流暢。她一樣很堅強,不想我總有些軟弱的理由。
姚米拉說,老娘也自卑,就是一直不屑。我說你不屑幹嘛還回家偷偷抹眼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她就狡辯,狡辯到最後自己都會心虛。妖妖也是,除了附和著自卑以外就是吵著要變完美。這實在是無理取鬧一樣麼。我和姚米拉只好不斷地向他展現人性的缺陷美以及世人眼光之庸俗。當然姚米拉負責從正面鼓舞,我負責從反面激勵。這用姚米拉的話來講就好比妖妖在過馬路的時候正好迎面開來我們倆開的汽車,這個時候我踩油門,她踩剎車,分工明確,天衣無縫得像一場陰謀。結果是我們仨都活得挺好。
我確實活得挺好。
有這些人在我身邊,所以我發現我過著一種今非昔比的生活。我今天總比昨天快樂,眼鏡度數也總比昨天大,要不然也不至於分不清立體和平面。然而這些都是我的收穫。那些默默掩埋在練習冊、考試及我隱隱的腿疼之下的歲月裡,有我的寶藏,我莫大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