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給我做糕糕,外婆誇我好寶寶。”花圃邊,小女孩拿著木棒,拌著泥土,尋著剛剛溜走的那隻小蚯蚓,嘴輕輕裡嘀咕著。“誰說我誇你好寶寶了?你那麼調皮,那麼淘氣。小外孫,小菜根,我才不喜歡你哩。”正在切菜的外婆探出頭來,想瞧瞧這小不點兒會不會生氣,誰知瞧到的竟是滿院的泥土如黃河氾濫般到處都是,梔子花落了滿地,那小女孩眨眨眼睛,望著滿臉驚愕的外婆:“它去哪兒了呢?”
這個小女孩就是我,在那個古老的小四合院中上演著一場又一場“獨幕劇”,永遠都有那麼一個“群眾演員”同時扮演著“觀眾”的角色,不曾拍手叫好,可永遠都有微笑慈愛的面頰與讚許的目光,這個人,她叫外婆。
“外婆外婆,王婆婆家的白米湯好了,我想吃”小腦袋進了廚房,舔著指頭,眼巴巴望著笑瞇瞇的外婆,外婆伸手舀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走吧,跟我走。”外婆到了後院,遞上米飯,對王婆婆說:“瞧這小傢伙,總覺得別家飯香,這個給你,給我的孫姑娘舀碗米湯吧!”王姥姥笑笑,看著不停朝外婆身後躲的我說:“下次想吃就到婆婆這兒來吃,幹嘛還叫你外婆跑一趟啊。”外婆看看不停後退的我:“呦,我的孫姑娘還會害羞了啊。”就這樣,兩位老人的笑聲迴盪在混有梔子花香的夕陽餘暉中。
兒時的回憶,如花蕊般紛紛飄落,落在我的肩膀,撫摸著我的面頰。閉上眼從裡推開堂屋的門,一大片白如羽的梔子花叢映入眼簾,深呼吸,那是梔子花香的味道。那些花兒都開了,可花叢邊再也沒有了那個找蚯蚓的女孩兒,這讓那些嬌滴滴的梔子花兒們逃過了一場劫難,可我的劫難卻接踵而至。那讓人窒息的痛,就這樣一遍遍襲遍全身。
在悼念堂,四周哭聲不斷,母親早已哭的不省人事,這讓在病床前守了幾天的她顯得更加蒼白,我站在悼念堂的最中央,只是那麼站著。並不是因為剛才的小學畢業考試讓我沒有回過神來,而是因為不相信,也哭不出來。所以,我沒有聽大人們的話去看外婆最後一眼,只是選擇匆匆離開。
推開四合院的門,這裡空無一人,這樣很好,很安靜。我又習慣地喊了一聲:“外婆,你的孫姑娘回來啦!”沒人回應,我坐在那老屋門前的小板凳上,就這樣等著,等外婆驚喜地開門喊我,等外婆從鄰家婆婆那裡端飯給我吃,等外婆從廚房探出頭來:“我的孫姑娘,我的小外孫,小菜根。”等外婆在裡面打盹兒,睡著了,我好溜進去給她編個小辮,再在她的眼鏡上畫個捲心筒。可是,等了好久,外婆都沒有喊我。外婆,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我不會再淘氣,我會很乖,真的很乖。
如今,我又回到了這個小四合院,這裡不再是我的外婆家,鄰家的婆婆也都相繼離開了人世。可令人驚異的,是門前那些花圃中的梔子花還在,那些我小時候,外婆親手種的梔子花。於是,我便又俯身去嗅,雖是這種隨處可見的花,這裡的香味卻與別處不同,濃郁的花香瞬時讓我的眼淚滾落而下,彷彿一切又回到過去。外婆,你種的梔子花,是苦味的嗎?
我的成人禮在即,如果讓我選擇,我選擇回到過去,回到那有夢的季節,回到那個屬於梔子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