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仰望樹梢，那輪明月仍在；我低頭，月亮灑下的銀輝仍在；可當我轉身望向旁邊的石椅，椅子上都空蕩蕩的，曾經的老人已不在……
眼前一陣模糊，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龐悄然滴落，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
「乖呀，囡囡，今天是個好日子呢！你看月亮又大又圓。」同樣的石桌，同樣的樹木，同樣的花草，一切好像昨日，你抱著我坐在院子裡，手裡搖著蒲扇，為我驅趕著蚊蟲，眼裡蕩濛著笑意。你折來一枝桂花，輕輕插在我的辮梢。「今天的月亮好——大——呀——」我比畫著，「比這石桌大，比這院子還大呢！可它卻能掛在樹梢上。我一字一頓，搖頭晃腦地說著，頭上的桂花花瓣散落下來，滿院芬芳。
「我們的小仙女以後可以上樹把它摘下來！」你的頭髮雖然白了，但心性還像孩子一樣。你笑瞇瞇地遞給我一個最大的月餅，輕輕念誦著那千古名句：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一老一少的笑聲在院裡蕩漾著，似山泉叮咚的流水聲，又似清脆的風鈴聲。月光下，你的滿頭銀絲是那樣美，那樣聖潔……
然而時光不會就此停留，我們回不去了，陪著我的，只有那輪明月，缺了又圓，圓了又缺。
你很執拗，晚年的你，不願離開那幢老房子。「那是我的宮殿，我是裡面的王。」你嘴角掛著狡黠的笑容得意地說。家人問你一個人住害怕不害怕的時候，你搖搖頭說：「有它陪我。」我們倆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只有我知道，它是誰。
拚命忍住淚水，我站起身仰望月亮，它溫柔地灑下點點銀輝，像極了你的眼神。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接！」
「又似瑤台鏡，飛在青雲端。」
隔壁的院子裡，傳出的聲音一個稚嫩、一個蒼老，像極了當年的我們。
我戴上耳機，是周傑倫的《稻香》。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知怎的，淚如決堤的水，一下子湧了出來。隔壁院子裡的祖孫倆還在笑著，恍惚中我覺得，她就是你。
我轉身望望身旁的石椅，擦乾淚水，忽然覺得，你還在。
「吃月餅了——」我好像看見你，端著一盤月餅，笑盈盈地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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