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籠在薔薇花色的紗羅中,像滿月一輪寂然而又有所思索,照透了這蓊鬱著的森林,黃褐色的泥沙中交橫著迷離的疏影,慢慢地融合在了這淵默無聲的紅海裡。月色慾盡花含淚,月明如素愁不眠。
正沉浸在如夢如幻的景象之中,一段連綿的寂寥的幽音在我耳邊響起,「鐺……鐺……鐺……」好像要充滿那熒潔的寰空,又傳來了清脆的木魚聲,緊接著又是呢喃不清的誦經聲,彷彿是一曲動人心魄的交響樂曲,我的心琴也漸漸的起了共鳴。
我呆呆的立在那裡,似乎進入了另一番境地,不知過了多久,木魚聲停了,誦經聲也消失殆盡,暖紅的夕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寂的月光打在身上,隨後又傳來了三聲鐘響,「鐺……鐺……鐺……」這沉重而又悠揚的聲音在天空中盤旋環繞而久久不能散去,平靜悠揚卻又似乎飽含了無限的心酸離愁與落寞。
明天便是初一熱鬧的廟會,清晨四更天,天剛亮起,啟明星仍閃耀在東方的天空,寺院還無人問津之時。那口古鐘便響起了,悠揚而婉轉,低沉又綿長。等到太陽慢慢的升起了,人們也陸陸續續地到了寺中,人聲鼎沸,煙斜霧橫。本幽寂的寺廟變得十分熱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卻仍然絡繹不絕。
我站在人群的中央,若有所失,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四周轉了轉,對了,鍾呢?
在看了看,卻發現那口鍾那樣寂寞地懸掛在了梁間的角落,無言無語,無人注目。只有高坐在殿堂之上的佛才能夠吸引住人們的目光,鍾不過是個配角罷了。
人群又漸漸散去了,天地間又恢復了寂靜,「鐺……鐺……鐺……」它才再發出聲響,宣告著一天的結束,那聲音就像它一樣,沉沉的,毫不張揚。
需要它時,它默默地付出著自己的一切,該退場了便無聲無息的悄然退下,就像戲中的龍套配角一樣,該來時來,該走時走,卻為整部戲增添了無數精彩,它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即使默默無聞,也是那樣美麗。
人們都很少會想起它,即使是朝夕相伴的僧侶,也只是每天早課,晚課會敲它三下,讓它替他們傳遞信息,敘述著他們的情感。那口鍾也這樣奉獻著,它從來沒有為自己發出過聲音,它那與天地山川一樣幽深,與蒼天鬼神一樣宏大的沉沉鐘聲永遠是為了別人而吟唱,自己只得偏居一隅永遠登不上大雅之堂。
它是寂寞的,但它從不屑於為這種寂寞感傷,它的確不是主角,但當人們在佛面前許願完後,輕敲它三下,看著人們眼中期許和虔誠,它仍是快樂而又圓滿的,即使他只是在奉獻而沒有回報。
它是樂於助人的,樂於將人們的期許或思念,用那宛如楚音一般深厚婉轉的聲音傳入天空,風兒一吹,便飄向遠方,帶著人們的一切。而它就在那寺廟的角落裡深刻而又通俗地端莊著,微笑著,快樂著,行動著,苦澀著,犧牲著,漸漸的,它便與這方土地接通了血脈,人們的根裡都有了那一份甘於寂寞的奉獻精神,將自己的青春放置於角落,將自己的年華歸至於山野,或為家庭,或為村莊,或為國家奉獻著自己的青春,血與肉。
他們那些像那口鍾一樣的人和那口鍾一起告訴了我,美麗無需張揚,靜靜地將自己分內的應該做的事做好,默默地付出著自己的努力,即使無人知曉,你也成就了你的人生應有的美麗。
夜幕漸漸降臨,淡淡的幽光,浸洗著山間森林中的古寺,還滴著黃昏時分的新雨,又一陣鐘聲響起,這幽眇的波音微漾,古寺沉沉的入睡了,等待著明日喚醒它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