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的水月,螭頭上只有她和我。樹影裡對面水邊,隱隱的聽見水聲和笑語。我們微微的談著,恐怕驚醒了這濃睡的世界。─—萬籟無聲,月光下只有深碧的池水,玲瓏雪白的衣裳。這也只是無限之生中的一剎那頃!然而無限之生中,哪裡容易得這樣的一剎那頃!
夕照裡,牛羊下山了,小蟻般緣走在青巖上。綠樹叢顛的嫩黃葉子,也襯在紅牆邊。─—這時節,萬有都籠蓋在寂寞裡,可曾想到北京城裡的新聞紙上,花花綠綠的都載的是什麼事?
只有早晨的深谷中,可以和自然對語。計劃定了,岩石點頭,草花歡笑。造物者呵!我們星馳的前途,路站上,請你再遙遙的安置下幾個早晨的深谷!
陡絕的巖上,樹根盤結裡,只有我俯視一切。─一無限的宇宙裡,人和物質的山,水,遠村,雲樹,又如何比得起?然而人的思想可以超越到太空裡去,它們卻永遠只在地面上。
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日,在西山。
(本篇最初發表於北京《晨報》1921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