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頭看天,雖已是初冬時節,天,卻清澈透明,雲,也是潔白柔軟的樣子。身形似乎愈發佝僂的老人。歎了口氣,哎——轉向漆黑的樹林,用干廋的雙手舉起手中沉重的斧子,向樹砍去,沙啦,沙啦,樹也彷彿在和著他的哀怨歎氣。
老人低頭照看爐火,已是初冬時節了,他卻只能穿著一身單衣,所以燒炭時是他極為難得的暖和的時間。火苗一跳一跳的,似明,似滅,揚著的煙塵在老人漆黑的臉上。老人盯著爐火暗自祈禱,明天天氣轉冷,哪怕自己只是身著單衣,若炭能買個好價格,不但可以添置一套暖衣,也許還能修葺一下這漏風的屋子呢?
等老人醒來時,他見到了窗欞上的久違的積雪,也感受到了刺人的冰冷。那白的冰冷,白的耀目,白的令人愉悅的雪啊!雖然等到那日輪移到頭頂上,人、老牛與炭車好容易到了城外時,雪早已化為了積水與泥潭,但老人望著城口的冰凌,依然高興著;雖然老人已頭髮斑白,飢腸轆轆,老牛也已困的邁不開腿,但老人還是愉悅的在南市門外歇了下來。過往匆匆的行人咒罵著天氣的寒冷,卻更叫老人想高興的笑出聲來,他彷彿已經摸到了那暖和的棉衣,住進了不漏風的房屋。
終於,老人支撐著起身,彷彿又拾回了一點力氣,拉長了語調吆喝,牽著步履沉重的老牛。卻不料忽然之間,街道盡頭,傳來的那一聲趾高氣揚的吁馬聲!頃刻,兩匹身姿矯健,皮毛油光水滑的壯馬出現了;接著才是那馬背上的太監與太監的手下。老人呆了,那棉衣與房屋如同被馬踐踏的融於泥水裡,再也找不著了。那二人衣衫齊整,身姿挺拔,卻停在了瘦小的老人面前。老人顫抖地以驚恐的聲音問那二人,卻見還未開口,那太監便拿出了一卷文書,宣讀了皇帝的命令。老人一陣眩暈,他看著天,依舊是清澈透明,白雲朵朵,陽光明媚,卻令人心生厭惡,地上也是一片泥污,周圍更是刺骨的冰冷,彷彿連心也一起凍結了。老牛甩了甩尾巴,低聲鳴叫了一聲,似是不願意去宮裡;然而老人卻明白他無法拒絕,於是牽上老牛,向北而去。臨走時那小廝取出了半匹紅紗一丈素綾繫在牛頭上,可是這麼點布連半身衣裳都不夠啊,但是,老人又怎能與他們這些不講理的人講理呢?
終究還是回去了,向南去,去南山。老人抬頭看天,依舊是清澈透明,白雲朵朵,潔白綿軟。而週身的冰冷,也提醒著他天氣依然未轉暖。還是趁天尚寒冷回去燒柴吧,還能賣個好價格呢。老人這麼想著,牽上牛,踏著泥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