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桌前,偶然想起父親的肩,爺爺的背,唯獨奶奶,沒有在我的記憶中留下溫度。
記憶中,奶奶似乎比別家的奶奶老些,花白如雪的發,臉上深淺不一的皺紋,最重要的是。
奶奶,這個詞並不陌生,但記憶中的奶奶總在咳嗽,有痰有血,而且每每咳嗽時臉都會漲得通紅,似乎很難受的樣子。可那時的我不懂替奶奶分擔,也無法分擔,所以便習慣了奶奶的咳嗽。那咳嗽從我記事起到某天醫生嚴肅的告訴父親,:「老人家的肺部已千瘡百孔,僅剩最後一點的完整,讓她最後一點時間享享福吧!」
醫生的話無疑是一針麻醉劑,麻醉了我的思維,我不知道下一分鐘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只知道很少聽見奶奶的咳嗽,奶奶床前的氧氣機很少關著;奶奶的衣服總比我們穿的多,卻仍舊瑟瑟發抖;奶奶總喜歡看著我看不到的遠方。
奶奶從沒抱過我,也許是因為她的手總要隨時準備拍拍胸口;也許怕她不定時的咳嗽聲嚇著我;亦或許她與我與生俱來有著某種隔閡。但我知道,她是愛我的,深深愛著我的。
時常看到與我一般大的孩子與奶奶一同去菜場買菜,奶奶總會把她們抱在懷中,而我,只能被奶奶牽著手,她的手很粗糙,也是某種病所致,至於什麼病,父親終究不肯告訴我。她的力氣不大也不小,不會弄疼我,卻也不會讓我走丟,雖然這樣也挺幸福的,但看到那些在奶奶懷裡撒嬌的夥伴時,總希望投入奶奶的懷抱感受奶奶懷抱的溫度。
放學歸家,奶奶們總在門前等待自己的孫兒,一看到孫兒們朝自己跑來趕忙蹲下,把自己的心頭肉抱在懷裡,狠狠的親一親臉頰,道一句:「我的小乖乖,想死奶奶咯!」而奶奶總是在我興奮得奔來時轉過身,不緊不慢的朝屋裡走,喃喃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奶奶也許早就知道自己的餘生是一個或長或短的期限,自己會在某一天離開,所以總會藏些好吃的等我回家時神神叨叨的塞給我,偶爾歡歡喜喜的看著我愣愣的笑,笑裡有我這個年齡看不懂的欣慰與感傷,半明半昧,無從猜測。
有一天,我問奶奶,為什麼不抱我。奶奶先是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卻不言語,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藏在那深深淺淺的紋路裡了,不曾被發現,也不會被發現,一切也許只有她知道。
偶然想起奶奶,突然問自己,為什麼不主動抱抱奶奶呢?若待時光流逝,故人不在時,恐怕只剩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了吧。
嗯,這次回家一定要抱抱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