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色沉默如星,鐵軌旁的路燈失落地拉長身影。
分針輕擦著時鐘的清脆,伴著我吁出的歎息聲,在不經意間挪到了夜晚的十一點半。
我抬了抬眼,才驚覺整個偌大的月台只剩我一人。而我,從剛下站點的桑榆時刻,一直靜候到現在。
「十一點半了,她大概……不會來了吧……」我盯著手錶,須臾間,難過與自卑困頓交織在心頭,而那些曾經趕著歲月做成的馬車,順著時間的洪流,從腦海的最深處奔襲而來……
那是一三年八月一日的溽夏,爬山虎還未住滿牆時,我在小閣樓上翻動剛買回來的雜誌,無意停在了一面以紅豆為配圖的文章——《致所認識的遠方》,而文中的「遠方」恰好是我最喜歡的城市——南寧。懷著雀躍的心細細品讀完一整章,被作者文筆中浮動的溫柔所撼動。我的視線無意移到了作者的詳細資料上。從第一行筆名——行走的歲月,直越到最後一行聯地址——株洲市城光區郵政局。我的心跳得極厲害,拉開抽屜,拿出裡面的信封,又端起紙筆,一種強烈的做法在我腦海跌宕——給這個「行走的歲月」寫信。那時的字跡不如現在婉約好看,信的內容無非是直抒欣賞之情,毫無新意可言。可結筆後卻像是在等待與宇宙的盛大約會,激動之餘還添些許羞澀和期待。
寄出信件的一個月後,我萬萬沒想到是我居然收到了回信,我飛衝到房間裡,鎖上門,像藏掖一個珍貴的小秘密,小心翼翼地打開信,輕輕放在桌上,白紙黑字的一行——「我很開心,謝謝你,你也喜歡南寧嗎?by行走的歲月」。頃刻間,似有暖流自西向東橫貫整個世界。我翻出半個月前寫的關於「南寧」的文字,認認真真謄寫了一份,塞到信封中,粘好封口,反覆檢查了好幾遍之後,騎著車,兜轉著沿途風,將它送到郵政局裡。
在後來三年的時間裡,我和「行走的歲月」互相寄送了七十二封信,漸漸開始熟絡,我開始知道了她喜歡的雜誌,喜歡的作者,夢想是當一個編輯,以及具體住址,也知道了她的真實姓名,從而親近地喚她小名:「甜甜」。而她,在鼓勵了我那一篇關於「南寧」的文字後,又給了我極大的文學幫助,懷揣著這一份熱枕,我也開始嘗試著從一直盲目的雜誌投稿到沉心練筆琢磨。我們逐漸密切的關係定下了一個約定——相遇2017年的八月一日。
一切事物都像細碎的陽光被攪在慢熱的歲月中,循規蹈矩進行。我和她都相信,那一天會如約而至。
在隨後的一年中,得到她的建議,我開始試著投寫雜誌,第一篇雜誌的文字格外冗長,我從年初不斷修改,到上學週末有時不眠不休,與此,我還即將面臨中考,她告訴我先放下稿件,我表面點頭懂事,心中卻不予理睬,在中考逼近的日子裡,仍夜以繼日地修改,無暇複習,待竣工後,投給了我最喜歡的雜誌社。
在中考的第一天得到稿件二審成功的消息,我激動得徹夜未眠,第二天考試時竟然睡著,而成績本就如浮萍的我,又沒有好好準備中考,自當一塌糊塗。
在考完的一個月裡,我三天兩頭跑到郵局看有沒有終審的消息,卻一無所獲。在八月的最後一天——那是終審的最後通告日期。那天的雨下得突然且瓢潑,我一個人站在郵局的門口,看著它關門,聽著郵局工作人員十分不耐煩的語氣:「真的沒有你的郵件了,快走吧。」我一路像丟了魂,跌跌撞撞淋了一身回家。
母親得知後,冷哼一聲:「就知道寫寫寫,能當飯吃嗎?」這句話像在我的心口撒下支離破碎,告送了我所有的驕傲,狠狠地扎刺著。
再後來,隨家裡人搬遷,到了別處。我也與甜甜徹底斷了聯繫——從剛開始對稿件未中的難過發洩,無厘頭地怨恨她為什麼要「慫恿」我去投稿而不肯給她寄信,到後來的對自己的卑微埋沒了整個身心而不敢給她寄信。從曾經以夢為馬,到如今筆尖無力,連夢想像只窮困潦倒的困獸……
「滴答……滴答……」手錶的聲音和夜晚清冷的風讓我從記憶中抽離出來。
「十一點五十七分了……她……還會來嗎」我喃喃著,眼睛乾澀得很。
「回去吧,她不會來了。你太可笑了,誰會記得那個約定啊。」這一個念頭一直在心頭縈繞盤旋著。
「不,還有三分鐘,八月一日,還沒結束,這裡是南寧,甜甜一定會來的,她一定會的。」我大聲地喊著,聲音在空蕩的地方一次次碰擊迴響。
喊完後,我似乎沒有了任何力氣,蹲下身,雙手抱膝,把頭埋了進去,身體顫抖著,肩膀起伏得厲害。
「你也喜歡南寧嗎?」清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地抬頭——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卻又倍感似曾相識的溫柔面孔。
「我是甜甜……我的筆名是行走的歲月。」她垂眼看了看手腕的表,彎了彎眼:「還好,還有一分鐘,差一點就遲到了。」
「這是你的樣刊,是你一年前投的,主編說因為聯繫不到作者一直未刊登,我半月前剛到雜誌社工作偶然看到的,一直給你寫信你卻未回,我今天從雜誌社一路趕回火車站……」她頓了頓,認真而堅定地看著我:「你真的成功了。」
我緩緩起身,淚水在這一刻決堤,蓋過闃靜的眼底,我衝上去抱住了她:「謝謝你,謝謝你……我我真的很想你……對……對不起……」
那是我的第一篇鉛字文章,是由她親手遞給我樣刊,在那個等待了近一夜,思遍往日種種,約定好五年後相見的夜晚。而我所有的感動,終於都得到了回應與溫暖。
行走的歲月,款款遇見,那一天,如約而至。
作者姓名:吳蓮欣
就讀學校:福建省福州市福清第三中學
班級:高一年七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