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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生活平靜如一潭死水,沒有一點浪花的激情。
站在日曆面前,神秘的萬聖節猶如一隻可愛的小猴,在樹梢上頻頻招手。
送走黑暗迎來黎明或者跟著日落走入夜晚,無聊就像一根繩縛住我不安的心,當聽到遠道而來的西方萬聖節在敲打城市的大門,我的心就像一隻停在船頭張開翅膀的侯鳥,想要一飛沖天。
今年的萬聖節,我決定在錦繡中華景區玩“迷情”聊齋夜,要玩狠一點,要玩真的,我突然想看鬼!
錦繡中華是個偌大的園林景區小村,裡面都是風景名勝古跡、鄉村民居建築景物,《迷情聊齋夜》節目設計師安排在這裡演出,恰到好處。《迷情聊齋夜》主要節目包括:黃泉路招魂、靈異街坊、咒怨浴室、食人731、豐都鬼城、孟蘭盛會、倩女幽魂、古墓厲影、嬰骨花園、開心鬼樂園、奪命山谷等,各有特色。
(一)
靈異街坊
傍晚,我特意單身上陣,沿著路燈點綴的深南大道拐入錦繡中華景區。今夜的遊客真多,廣場上黑壓壓的一片,聽著廣播介紹注意事項後,一支煙花在半空散開,大家潮水一般擁入大門。
大門裡面,發放面具,螢光角,長假髮的工作人員就開給大家遞上禮物打扮一下。遙望前方圓圓的月亮羞著臉躲到雲朵後面,滲出一灘淡淡的灰白。黑森森的大樹林裡,微微亮著白光,矮山上碉堡似得古屋,樓塔若隱若顯,四周很寧靜幽雅,只有遊客的腳步聲和少許竊竊私語。然後走下一條石梯,路燈全部突然熄滅,開始慢慢亮起綠色小燈,小燈旁邊就是一個鬼怪面具在晃動,一個、兩個、三個接著打開,如同飄動的走馬燈。綠色的燈光映著路旁的樹葉,樹枝上掛著一條白色布條在飄,上面是黑字:靈異街坊、黃泉路遠。一陣風吹過,就在不遠的前方傳來一聲烏鴉竭斯底裡哀叫的聲音。我裹緊上衣,跟著前面的人一步走一步看試探著向前,生怕踩到什麼水池或者石塊,回頭長長的隊伍像一條巨大的蟒蛇,匍匐前行,上面一閃一閃的是螢光面具和夜光牛角。一會兒來到一棵百年榕樹下面,兩圍粗的樹幹足有一丈多高,枝葉茂盛如房屋寬大,倒生的樹根密密匝匝垂直而下,如魔鬼的頭髮。往前一小步,兩邊綠色小燈即熄滅,大樹底下的煙霧器開始噴出濃濃的白煙,嗤嗤作響。頓時,四周煙霧繚繞極似仙境,步履輕盈,原來被霧氣包圍的感覺是如此美妙。趁著濛濛的月色,聽到嘩嘩流水聲,是個直立泥壺小瀑布,下面一個小水潭,水面冒著白煙,似霧非霧。突然,水面撲通一聲,山上掉下一個白衣人,手拿一條白布條,重重墜入水潭裡,濺起一米多高的水花。我心裡一驚,往前探頭一伸:是個稻草人,“假的!”我虛驚一下,白布條上寫道:招魂使者。“來、來、來……”不知道哪裡傳來長長的回音,接著就聽到前面不遠處陣陣女子尖叫的聲音,聲聲真切,恐慌之極。像是水裡的稻草人在叫喚,更像是地獄使者在招魂。
回過頭正要前行,前面飄來一個沒有腳的人,長長的白髮,長長的白衣,蒼白的臉上沒有眼睛鼻子五官,右手摯一支紅色蠟燭,燭光微抖,左手拖著一口深紅色棺材,前面一個黑色壽字,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冷冰刀刺向我們的眼睛。“哇——!是鬼呀……”我大叫一聲,倒後一步,伸手往後慌亂一抓,“沒有人,後面的人呢?”東跑西散了,不過很快又有許多好奇的青年男女遊客蜂擁而至,有些甚至想拍照。我定了定神,湊過去看了又看,白衣鬼將手一伸,拿著蠟燭轉個圈,好像發現了我們一般,然後丟掉蠟燭,左手放下棺木,閃到一邊,用修長的手指指了一下棺木,棺木便有了靈氣,傳出砰砰的踢木板聲音。一下子,木蓋吱咯一聲鬆動一下。看到棺材奇怪的摸樣我好緊張,手心都捏了一把汗。接著,裡面“啊……”的一聲,如猛獸發威,地動山搖。整個蓋都掀了起來,跳起來一個人,黑袍長袖,披頭散髮,青面獠牙,張開血盆大嘴,舞著修長的指甲衝向我們……,不知道那個女子“哇,殭屍!”竭斯底裡尖叫一聲。大家抱頭鼠竄,四處逃散,我緊靠大樹,無路可逃,看到僵死步步逼近,我真想爬樹或者遁地溜走。慌亂之餘,我聽到後面又大喊大叫:“好多鬼啊!……”,只見後面人堆裡閃出一個白衣駝背老頭,濃密的白髮遮蓋著臉,瘦小的手拄著一根竹棍,竹棍頭上挑著一塊布片,上面寫一個:魂。另一隻後提一隻黃紙燈籠,燈籠裡面點著小蠟燭,外面貼一個黑色冤字。緩緩前行,走幾步就停下來,耷拉著腦袋張望一下,跟許多人一樣,像是在找尋什麼。我心裡閃出一個念頭:這又是一隻鬼!後面還有一個黑衣骷髏,白色頭顱,白色肋骨,白色手骨腿骨,輕輕飄來,不知道哪裡在喊:“拿命來,索命來……”
一個、兩個……一下子好多鬼啊,我都不敢抬頭,似乎一抬頭就會步入鬼門關,從此黃泉陌路人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下意識在大腿上捏了一下,又麻又痛,雙手捂著頭向前面跑去,期間不知道多少怪異的身影在左忽右閃,綠眼珠的、紅嘴巴的、白頭髮的就跟密密麻麻的遊客混成一片。我一口氣跑的一個很大的牌坊底下,往地上一坐,身子抖得像風裡的樹葉,好久方才鬆了一口氣,似乎感覺耳後還有聲音在響。抬起頭一看:靈異街坊。詫然明白:這些“鬼”就是街上安居樂業的居民。這條街也是一條只許前進不可後退的黃泉路,跟這個迷情聊齋場景相似,奇思妙想安排大家有進無退。
我正遲疑了一下,是否繼續前行,看到不遠有個門,門口有個白色燈箱:咒怨浴室。就向前走去。
(二)
咒怨浴室
聽迷信的人說:靈魂升天後便要在第七天洗淨身。不知道是否跟這個浴室有關。
工作人員安排遊客在浴室門口排成長長一條“弓“字形隊伍,看來想參觀浴室的人還真不少。可能考慮到仿真效果別出心裁吧,每次只放10個人進去。
這是個地下浴室,外面兩邊的芭蕉葉被冷風吹得吱吱響,綠色的小燈映照著浴室門,門口一張桌子上放著恐怖錄像,聲音效果也很好。裡面一片漆黑,冒出滾滾煙霧,如一口熱氣騰騰的水池,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越是神秘,就越讓我想去看個究竟,心裡像揣只青蛙。
走下幾個台階,進入黑洞洞的浴室,裡面陰風陣陣,黑布飄搖,煙霧瀰漫,不時傳出尖叫的聲音。一邊扶著牆面,一邊左顧右盼尋找著什麼。拐角處亮著一盞微弱的綠燈,只能照亮1米遠,下面是個儲物櫃,櫃上掛著幾個鮮血淋淋的手臂。正要向前去看時,突然櫃門自動開了,伸出一隻頭,脖子上滴著血,然後很快又縮回去了。我抖了一下,來不及思考,另外一個櫃門又開了伸出一隻手,修長的手指亂抓,差一點就抓到我了。更可怕的是下面又同時彈開一隻櫃門,伸出一個手一樣的東西,勾住我的右腳,我下意識一摸,“哇哇!”是骨頭,冰涼的骨頭,嚇得觸電一般跳了起來。閃到對面死死拉住黑幔布,像找到救命草一般。背對著櫃門裡面的鬼怪,慢慢往前移動。裡面傳出水滴落池的咕嚕聲音,每一清脆婉轉,和著一些怪叫聲音盤旋室內,感覺房子大了許多。側身進入一個灰白色的大房間,腳下被什麼絆了了下,低頭一看是無數血跡斑斑的衣服。這是一個大浴實,四周無數個小浴房,房門緊閉,門縫裡冒著白煙,寒氣逼人。中間一張長凳,上面有白色浴巾,白色衣服,拖鞋,上面坐著一個長髮女子,裹著浴巾,頭髮濕漉漉的,臉色死灰,冷若冰霜,撥開煙霧,臉上一朵黑色花朵栩栩如生,眼睛一動不動。我好奇一問“小姐,你還不走?”她紋絲不動,心裡一想:“不對勁,這裡坐著不冷嗎?”,仔細一看,跟大家不一樣呵,沒有腳啊,“哇!我的媽啊,女鬼啊……啊!”我嚇了一跳。快步走開,房頂上滴著水,水滴掉到我脖子上,像冰塊一樣,禁不住一顫。我裹緊衣服,沿著一個指示牌找到出口,離開地下浴室。
走到外面的路上,整理了一下潮濕的衣服和頭髮,天上的月亮正微微紅著臉。遠山近水模糊可辨,晚風吹動綠色路燈的微光,傾瀉在濃密的灌木叢裡,給園子裡的秋夜增添了幾份寒意。
(三)
食人731
前面一條石板橋,橋上的三三兩兩的人都朝一個方向走去,不時還有人說:“這裡的鬼不恐怖,不過癮,要是有鬼吃人就好玩了……”剛說完,就可以看到橋頭一個屋子,不知道有多長的屋子,門口亮著幾個字:食人731醫院。白燈下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插在門框上,下面就是排隊的遊客和介紹短片錄像。
731醫院的門很小,需要低著頭,側身方能進入,穿過一行黑布帷幕縫,鑽入白色房間,裡面是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暗暗小燈,地面漆黑一片。第一個房間是診斷室,一個白衣白帽的女醫生端詳坐在桌邊,帶一副眼鏡,脖子上掛一個聽診器,一動不動。桌面上一本,一杯紅色的水。走近一看:醫生嘴唇蒼白,眼睛木訥無神,表情冷漠,身後居然是騰空而坐,天啊!沒有凳子?杯子裡紅色的,不是水,是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是鬼醫生吔!正要掉頭走人,忽然身後閃出一個白衣護士,白色天使服飾,白色口罩,一手拿著病歷,一手拿著巨型注射器。貼近我的臉,我差點碰著她的鼻子,我分明感到:她沒有呼吸聲。她說:“你要打針嗎?”“哎呀,鬼啊!還是活的,活的……”我想喊,但是沒有喊出來,眼睜睜瞪著她,只見她慢慢舉起針筒就要往我身上扎,我大叫一聲拔腿就跑,怕跑慢了丟了命。剛剛跑進下一個房間,就去一個黑髮白衣女子裝了個滿懷。隨著撲的一聲什麼東西落地,她順勢倒下。我剛要去攙扶和道歉,卻看到她慢慢起身,拾起一個斷掉的手臂,還滴著鮮血,低著頭毫無痛感,抓起手臂就啃,滿嘴的鮮血流在白色衣領上,清晰可見。我驚呆了:這就是吃人?她看著我停下嘴“你也來一口吧!“說完遞來血肉模糊的手臂,甩一下凌亂的黑髮。我渾身毛骨悚然,差點要跳起來了。正要逃去,卻被她用腳勾住,掙扎了一陣,衝向下一個房間:實驗室。
實驗室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張桌子上蓋著白布,上面三個密封圓形玻璃缸,裡面是藥水浸泡的器官標本,第一個玻璃瓶裝的是心臟,拳頭那麼大。第二個玻璃瓶是裝的是肝臟,褐色的肝臟,染紅了水。第三個玻璃瓶裝的是大腦,大腦上血管分明。如果猜得沒錯:這些都是人體器官,但是苦於無人對證。一會兒冒出兩條蜈蚣爬上來由爬下去,看到這個千腳怪物,便不敢去觸碰這些玻璃瓶。忽然聽到隔壁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像是剪刀和鑷子掉落在盤子裡。我走向下個房間,門上亮著三個紅色:解剖室。
解剖室是個紅色燈光的房間,裡面一張床上躺著一個赤裸上身的“病人”,床前是一個身穿綠色衣服,頭帶綠帽,臉系白口罩的主刀醫生在忙著給病人動手術——開腔剖肚。見他一手拿著白霍霍的手術刀,一刀朝胸口紮下,病人發出“啊!”淒厲的吶喊聲,頓時血流如注,然後往下一拖刀把。即見心肝、脾、腸腎混著鮮血冒著熱氣,病人的嘴還在一張一合,艱難呼吸呻吟著,眼睛微閉。似乎聞到陣陣血腥味。曾以為這種血腥暴力的慘絕人寰場面只有電影裡才會出現,誰知道今天會讓我親眼看到這無比殘忍的肢解現場直播。由不得我一陣反胃噁心,肚裡隨即翻騰倒海般難受。當醫生剪下心臟,提起來要入嘴食用時,我蹲在地上捂著肚子“哇啊……”嘔吐起來,晚上吃的食物,甚至中午吃的米飯也好像吐個精光,真是難受,眼淚都流了出來。好像鬼醫生就聽到了我的存在,慢慢轉過身,丟掉手中鮮血淋漓的心臟,舉起明晃晃的手術刀朝我捅來“輪到你了……哈哈!”。我眼前一片黑暗,像一股強電流從頭到腳流過,感覺頭髮都根梗豎起,渾身起雞皮疙瘩。“完了,劫數難逃了!”我想,慌亂中,我緊緊抓住醫生手上冰涼的刀,不記得是軟的還是硬的。感覺自己連滾帶爬丟了魂一般逃離手術室。我想“又是兩個活生生的鬼,好恐怖……”,站在包紮室門口捂著胸口,不記得自己有多麼狼狽。
走進白色的包紮室,我低頭看了又看胸口,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巡視房間四周,青煙瀰漫,一個大金屬箱,中間一個抽屜敞開著,微微露出紫紅色的光,裡面橫七豎八放著幾個手臂和腳掌。牆角立著一個男醫生,足有2米高,身穿超長白大褂,帶白口罩,一手拿著大剪刀,一手拿著線走近金屬箱,開始跟裡面的手腳縫線。看這個專心致志的醫生,沒有留意我,我便躡手躡腳朝後面走出。剛踏出一步,不小心踩到一個老鼠,“吱”的一聲跳到我膝蓋上,跑了。我突然一陣心跳劇烈,身冒冷汗,哆嗦一下,發現自己想叫都沒有膽量了。就這麼一個老鼠的聲響,便把裡面的醫生驚動了,轉過身,舞著大剪刀,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你總算來了……”他開口說話了,聲音沉重悠長。我發現他竟然沒有耳朵,直覺告訴我這肯定又是鬼了。他一步一步逼近我,我正視著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背著雙手貼著牆壁退出後門,以為外面就是太平盛世了。剛好踏出一隻腳,只見這個牛高馬大的醫生一躍,撲了過來,我雙腿一軟,“啊!”的一聲,發出竭斯底裡的呼喊,一屁股坐在地上。高個子醫生四處張望了一下,可能太高了沒有發現我的影子,我慢慢起身。就在這時,突然闖出幾個驚慌的黑影,我以為又是醫生來了,飛也似得倉惶而逃。
一直到大路上,才發現後面的黑影是三個逃出的女孩子遊客,現在的我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那麼美麗的女孩子也把我嚇壞了。
外面天寬地大,幽藍的夜空如茫茫大海,幾枚星點有氣無力地眨著眼,月亮露出半邊臉,冷冷的月光傾灑一地,落地無聲。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影子,如一片竹葉,沒有重量,輕輕一陣風就將我吹向前面的大樹林,樹林底下一個木門,門上面一盞燈一塊黃色的匾:豐都鬼城。
(三)
豐都鬼城
輕推豐都鬼城的木門,裡面理解傳來一陣怪笑,是那麼的肉麻,聽得我汗毛豎立,跟隨而來的又是濃濃的白煙,差點嗆著我了。翻開一塊白布,裡面就是一層大黑布,兩邊開。不知道是裡面有人走過,還是風吹過,黑布晃來晃去。
我輕輕撩開黑布,屋裡發出幽藍的光,藍光下陰風習習。一張桌子就橫在面前,上面擺放一些無字書,一個竹子籤筒,一條皮鞭,一幅木枷鎖,一把彎刀。上面牆上掛著一塊黑色的匾:公正嚴明。“莫非?這就是地獄。要不怎麼會有刑具?”我問自己。正好奇去碰一下這個寫有“斬”字的簽,突然裡面深處傳出幾聲尖叫,手便下意識縮了回來,生怕觸動什麼機關似得。繞過判官桌,就進去下個房間,上面吹下一條條長短不一的白布帶,在一閃一爍的藍色燈光下飄來飄去。一下子,一隻巨型蜘蛛從天而降,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然後就跑開了。我一驚出於本能反應,抓住白色布帶試探著前進。沒多久,感覺手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爬行,我一抬頭:蠍子!一隻大蠍子在手上揮動著長長的觸角,屁股翹得老高。看到這只怪摸怪樣的爬蟲,我拼了命一般甩動手臂,兩隻腳亂跳了一陣。然後匆匆朝門口走去,突然腳下好像踩到一個人一樣,低頭一看,是一隻黑衣長髮怪物,煞白的臉上沒有眼睛,嘴巴張的大大的大叫一聲“嗷嗷”發出淒厲的尖叫,抱著一隻腳縮成一團,可能是被我踩痛了。然後變魔術一般,將腳摘下來,舉過頭頂要超我砸來,我頭一歪,閃進門裡。還來不及抬頭就被一個冷冷的東西撞了一下臉上,好像這個角度是設計好了一般,探頭一看:是一隻手,吊在布帶上。我馬上往牆壁裡面一閃,屈著身子慢慢前進。隱約可見前面就是一個灶台,上面一口鐵鍋,鍋底下是火紅的火苗,鍋裡煮的是手掌,腳掌,頭顱等,沸騰的水冒著白汽。灶台前面是一個白髮老頭,佝僂著身子,不斷地往灶裡添木柴。通紅的火苗映照著他的臉,瘦黑的臉上眼球蹦出,吊在眼眶上垂了下來,可以看到眼眶如兩個乾涸的黑色小洞。寬鬆的衣服裡裹著一個奇瘦無比的軀體,在微微抖動,瘦削的手跟乾柴很相似,難於分辨。我無法再看下去,怕這個老頭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拉去當食物一般煮或者當木柴一樣燒火。我猶豫不決,心裡挺矛盾。因為我無法判斷前面是否還有鬼怪,進退兩難。就在這刻,後面一陣風,一個長眉光頭和尚帶著兩個藍衣小尼姑,騰雲駕霧而來,只見他身披袈裟,手拿佛珠。飄移在我面前停下,然後跟我禮貌地鞠了一躬“施主,有何貴幹……”。我一看他光禿禿的頭頂上,活生生的大腦在微微搏動,腦血腦漿如紅色的豆腐一般。“哇——哦……”我心裡一酸,一陣噁心,可是始終沒有吐出什麼東西。透過模糊的視線,和尚與小尼姑都沒有鞋子沒有腳。剎那,我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直起身子就往前方走去,其實這個情況下就算是火坑也會跳的,那樣總比被和尚收徒安全一點。撩開下個房間的門簾,微弱的藍光下,跪著一個長髮囚徒,一動不動。衣服破爛,披頭散髮,肩上帶著木枷鎖,手戴手銬,臉上、胳膊上皮肉崩裂。旁邊一張木床,床上躺著一個人,被無數豎立鋒利的尖刀刺穿,胸口躺著血,四肢張開活像一隻實驗室桌上的青蛙,動彈不得。床前一個木盆,盆裡盛滿水,是屋頂上的水滴,一滴一滴掉下來,聲聲入耳,好像滴到自己心裡去了那麼明顯。“莫非,這就是地獄牢房?”我說。話未說完,旁邊就變出一個身穿藍衣,頭戴白蓋帽,蒙著臉,腰裡斜掛一把刀的清兵,胸口一個兵字就知道是個小獄卒。他側頭看了一下我,然後就移到床前,床上那個人突然醒來,拔掉身上的刀頭,拔刺一般,一下就爪子獄卒的一隻胳膊。這時地上跪著的囚犯也站了起來,張開嘴巴“霍……”的一聲,張開雙臂,隨即枷鎖手銬碎落一地,他也抓住獄卒的另一隻胳膊,然後用力一拉,將獄卒一分為二。我尖叫一聲“啊!”,將手捂著臉,無法判斷是人打人還是鬼打鬼。我透過指尖,可以看出所謂的獄卒,只是一套衣服掛在塑料模特上,下面是一條黃狗,一溜煙跑了。當那個長髮囚徒轉向我時,我不顧一切往前面逃去,差點被門檻絆倒,身後不時發出狂笑怪叫的聲音,讓我頭也不敢回出了鬼屋。外面是雜草叢生的小路,我一直跑,感覺總是有什麼東西跟著我一般,我有多快它就多快,回頭只有自己的影子。不禁笑自己愚:自己嚇倒自己了!
找個石頭,坐了下來,晚風吹過樹林,一片黃葉就飄落在我身上。一看表,時間不多,抓緊腳步走向前面的牌坊,如一座宮殿。大門上寫道:陰界。
(三)
孟蘭盛會
陰界大門敞開,裡面很寬很大一個廣場,煙霧繚繞,叫聲四起。腳剛想踏進去又縮了回來,生怕此路會通向西天極樂,永無反悔。後面的人一直在催:快快快!我幾乎是被誰推了進去的。
一腳跨過門檻,就進了鬼門關。大門內側一個狗頭人身差役朝我使勁敲了一聲的鑼,震耳欲聾,我脊背冒冷汗。然後拿起一把扇子朝我狠狠一扇,涼風重重撲面而來,驚的我手腳發麻。往前走幾步,就是一座短短的拱橋:奈何橋。橋底下流水嘩嘩,書上說走過這條奈何橋,就是永無天日的陰曹地府了。右邊是一張桌子,桌子中間放著一本厚厚的花名冊,那是生死譜,記載著每個人的名字年齡,旁邊就是一支毛筆和一支戒尺,用於簽名打鉤使用。桌子後面端端正正坐著一個人,凶神惡煞般的臉,頭戴黑色烏紗帽,身披藍色黃龍袍,一本正經的樣子,身旁左右一個牛頭馬面的侍衛,顯得莊嚴又肅穆。上面的牆上一塊黑匾:閻王殿。我想這個就是閻王爺。橋左邊就是一行衙役,個個長袍花衣,有手無腳,猙獰面目,手拿木棍,這些牛鬼蛇神看了也讓人怕。他們見有人來就提前木棍往地上撞,眾聲齊說“簽!簽!簽”,我當然明白讓我在生死簿上簽名,這樣的蠢事我才不願意幹呢?我正想往奈何橋走,突然聽到一聲“啪”的聲音,是閻王拿起戒尺重重抽了一下桌子,嚇了我一跳:“想要我的命啊,我還不想那麼快走呢?我不想離開這個煙火人間啊!”我想。只見閻王雙手撐著桌角,身子微微往前傾,鼓鼓的白眼珠都要蹦出來了,嘴巴張開,露出一排尖牙。我一看大事不妙,馬上跑過奈何橋。
橋頭,立著一個稻草人,身上寫著喝孟婆湯字樣,身邊一張凳子,凳子上一隻碗,碗裡有水,我明白這就是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孟婆湯。這時我感覺後面有誰抓住我的胳膊,回頭一看:是個衙役。他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那種碗,意即喝孟婆湯。我拚命掙扎,一陣狂跳,大叫一聲:“救命啊,我不要又辣又麻的孟婆湯,我不要忘記美好的回憶。”抱著凡心未了的難捨情結。但是這樣卻無濟於事,任我如何努力也是徒勞無功,因為這裡的鬼聽不懂人話,我差點絕望了。慌亂中我急中生智,心上一計:“鬼差大哥,你放了我吧,我喝,我喝……”然後我假裝端起碗就馬上倒掉,然後撒腿就跑,路上我聽到自己心在哭:我居然把鬼都騙到了!
跑了一段路,好像多了一些人。長長的一條街,店舖緊閉,淡淡的月色潑在路上,小樹樹影寂寥。路燈早已熄滅,上面掛著一塊旗:孟蘭盛會。風起旗飄,煙霧四起,鬼叫聲此起彼伏……
慢慢走著,前面一個白衣道人,頭戴白色法帽,手摯白毛佛塵,飄然而至:“路上請留意眾多風景。”說完離去,我看著背影,只見衣服沒有褲子和鞋,又是一隻鬼!走著走著,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有遊客、有鬼差鬼卒提著黃紙燈籠的,有打更的。來到一個亭子下,視線不是很好,裡面有個白衣人在來回徘徊,兩手交叉身後,拿一扇子。我伸過頭一看:“哇!無頭鬼!”無頭鬼好像聽到了舉起扇子追來,我隨即鑽入人群裡。來到一看樹下,上面垂下一條長長的白布帶,布帶上吊著一白衣女人,披頭散髮,兩眼翻白,臉若死灰,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歪著頭一動不動,看來是死了很久了。當我走近去看時,她突然動了一下手,摘下自己血淋漓的長舌頭,如提著一條紅色的帶魚。我大叫一聲“吊死鬼,會動的,會動的!”。我閃到一個戲台底下,低著頭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時走來一個算命先生,書生模樣,長衣白色學士帽,一手摯一塊白布牌:神機妙算洩天機,一手端著抽籤筒。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說“看先生愁容莫展,想必定有心事,讓我給你算一卦吧!”說完放下招牌,將籤筒遞過來。我覺得奇怪了“鬼還會說話?”,低頭一看這個“鬼”還穿著鞋子,我一腳踢過去,把他踢得四腳朝天,哎呀哎呀大叫,原來是假鬼。正在慶幸自己剛才還算理智,戲台上面就噴出濃濃的白煙。跟著一個紫袍女子飄然而至,翩翩起舞,如霧裡跳躍的一朵百合花。她揮動著長長的袖子,腰間的綢帶劃一個又美麗的圈,看不清她的臉蛋。我好奇走上去,她立即停了下來,伸出一隻瘦長的手,抓住我的袖口,張開鮮紅的嘴,紅著眼睛:“我要跟你結婚……”“啊!鬼新娘啊——”我大喊一聲,我奮力甩啊甩啊,“我不要結婚,我不要跟鬼過日子……”我心裡喊了一千遍,卻只有自己聽得見。
好不容易才脫身,走下戲台,忽見一個豬肉檔面前圍了一群人,上面掛著一盞小燈泡,桌面上擺著血淋淋的人頭,排骨,案架上的鐵鉤上掛著肝臟和腸,還滴著血。一個帶著斗笠身穿長衣的胖子,右手拿著一把屠刀比劃著手勢。然後就朝桌上砍了下去,誰在竟然砍到自己的手上,“嚓”的一聲手掌離身,卻沒有聲音。然後將手掌翻過來看了又看,裝進了衣兜了……“啊!!我的媽啊,是鬼屠夫——”我捂著嘴巴盡量不出聲,以免砍到我的手上。我頭退幾步,又是一堆人,圍著一個石磨,旁邊坐著一個醜陋無比的人,青青的臉滿是疙瘩,大大的鼻子,白色的頭髮,眼睛一大一小極不對稱,沒有眉毛睫毛,嘴巴張開,好像永遠都合不回去。他靜坐在那裡,右手握住石磨手把,左手死死抓緊紙幣,似乎一刻也不放鬆。低頭一看:是天國人民銀行的冥幣!我一驚:鬼也貪錢!遊人往石磨上丟紙錢,每丟一張紙錢,石磨就轉一圈,如果停止丟錢,鬼也不會推磨。俗話說“有錢使得鬼推磨”大概就是這樣吧。我摸摸口袋沒有帶錢,就拿一張白紙丟了進去,那磨就轉一圈。接著一張、兩張……紙有多快,石磨就有多快。最後,紙丟完了,拿起樹葉就放下去,那石磨不動了,——假幣也能區分?我真玩得過癮,就想去拿他左手上的冥幣,誰知道一拽那冥幣,那手都掉了下來,鬼便發怒了,站了起來說“還我錢,還我錢……”追過來,我丟掉手裡的東西,顧不得那麼多往人群裡鑽。我苦笑道:“自己再窮也不至於搶冥幣吧!”,走到一棵大樹面前,上面橫在一塊橫木,橫木上面掛著一個人,如一件晾著的白色長袍。走近一看低垂著頭長長的黑髮,蓋住蒼白的臉,雙手張開被釘在橫木板上,一條長長的鐵鏈鎖在左手與右手,雙腿併攏垂下,光著腳……,活像絞刑十字架上的耶穌。我正想研究他是如何釘上去的,“耶穌”突然復活了,腳一伸,向我踢來,我無力招架連忙退了兩步,被他嚇了一跳!“原來這個耶穌“復活”不是一件好事”我不解。然後走到一個當鋪面前,油黑的房屋,漆黑的大門,門口一條長長的鐵線攔住,鐵線上掛著一塊白色被單,剛剛好擋住裡面的人身體,露出一個頭,黑髮如絲,光著身子,手拿一塊白紗遮蓋重要部位。遠看白皙的皮膚,苗條的身材,流暢的曲線,櫻桃小嘴。見有人來,馬上低下頭,然後轉了一個圈。“啊!後面又是一個女子,沒有手,原來是雙面人!不是人,是鬼!”我大叫一聲,跑走了。“可能是只羞羞鬼!可能是衣服也被當掉了!原來鬼也有漂亮的”我邊跑邊猜測。不多久,到了一棵大樹底下,隱隱可見身邊有一張白布在抖。踮起腳尖探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青袍女子在瑟瑟發抖,手裡舉著白布擋住臉,如風裡的樹葉一般。我好奇問道:“小姐你怎麼了?”誰知她驚動一下,一扭頭就跑到樹背後“嗚嗚”哭了起來,那聲音淒淒切切,斷斷續續,像只驚慌的小鹿輕啼。我跟了過去,慢慢掀開白布,看見她楚楚動人的臉蛋上,竟是兩條血痕,原來她流的不是淚,是鮮血!她看了我一眼,馬上倒了下去,兩眼一翻,兩腳一蹬,一動不動:被我嚇死了!我丟下一句話“原來是膽小鬼!”露出不屑的神色。
然後走到一間喜鋪屋,紅紅的房子,紅紅的大門緊閉著。門下面圍了三四個女孩子在等待什麼,我湊近一看,是一個化妝師給一個年輕的客人化妝。化妝師身穿紅色旗袍,身材勻稱,高高的髮髻,白白的臉蛋上畫一朵黑色的玫瑰花,嘴唇緊閉,表情陰冷。在聚精會神地給客人塗粉,上色。我端詳著她稔熟的手勢,一手端粉盒,一手拿著彩筆,三下五除二就畫好了,看到客人臉上“雪白的粉臉,墨黑的眼睛,將嘴巴周圍塗紅,佔了半個臉”,客人站了起來張開超級大嘴,哈的一聲將我們都嚇一跳,然後嘻皮笑臉的拿出相機卡的一聲拍了一下化妝師,原來是個遊客。我猜測這個可能是給新娘化晚妝的化妝師吧。看到這個人走了,我也好奇地坐在凳子上要化妝師幫我打扮一下,想去嚇唬人家。誰在我一屁股坐下去,凳子晃了一下,是彈簧凳,我心一沉。她看了看我,抖了一下,“啊”一聲把化妝師都嚇了一跳,然後搖了搖頭,半響才吐出兩個字“你不用化妝,已經很醜了,你是我見過的最醜的人”,張開嘴巴,她根本沒有牙齒,拿起手裡的化妝盒就往嘴裡塞,嘴一閉上,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嘴角流傳鮮紅的液體。我一看,腳都軟了——鬼啊!女鬼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來逃命去了。此刻又恨又氣,心裡很不是滋味,簡直被她羞得無地自容。氣鼓鼓的跑到一口井邊,轉念一想:也不能怪誰,人醜沒有藥醫,但是千錯萬錯就是不能出來嚇鬼一跳……我伸頭在井上照一照自己:頭髮散亂,臉無血色。忽然,水裡咕嚕一聲,冒出一個泡,很快就伸出一隻手,一個黑頭髮的白衣人嘩的一聲從水裡躍起,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那個人渾身濕漉漉的滴著水,頭髮緊貼著臉,臉上沒有五官清秀,然後在半空跳了下來“撲”的一聲,癱瘓在地。我不禁大驚失色:“溺死鬼!!救命啊”,彷彿丟了五魂六魄一般骨頭都麻了,過了一會兒,那“鬼”一動不動了,看清楚了,原來是穿衣服塑料模特,上面還有鐵線吊著。
我坐在那裡望著地面,想“完了,這回定要找個巫婆來給只見收魂了”。人群裡不是傳來打更的聲音,前面一個更夫,後面一個清裝士兵,手提一個燈籠。旁邊都是花花綠綠的人湧來,眼睛告訴我:他們都不是人,都沒有腳。是我現在的錯覺:神思恍惚,草木皆兵!這個畫面似乎比什麼神婆巫婆都有效,我一看他們要走來,馬上起身就走,腳下一個石塊差點絆我摔個惡狗撲食。無意中抓住一個人的手臂,爬了起來,正要說謝謝,他卻伸來一個爛碗抖了又抖說:“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吧,我三天沒有吃東西了!”。說完拉我起來,我邊抖邊吐出兩個字“沒——沒——”只見他彎著腰衣服襤褸,頭髮蓬鬆邋遢,好像十年都沒有洗過,一手拄著竹棍,一手拿著碗,一手扶著我。我一想:“不對啊,怎麼會三隻手?”第六感告訴我:“鬼!是餓死鬼,這裡不可能會有乞丐。”他正要拿我的手去啃,好噁心啊,我一拽,他立即放手,拿起碗就啃,然後遞過來,“你也來一口吧……”。真的是鬼!“要命啊……”我邊跑邊叫。顧不得那麼多,跑向遠處的火盆,速度過快差點踢到這個出口處的驅邪火盆了。
逃出孟蘭盛會廣場,找到一棵大樹底下坐著,發現自己好像歷經一場劫難後的逃亡:牙齒都不由自主咯咯作響,兩隻腿也不聽使喚抖著。我毫無方向感,良久起來,回看廣場:煙霧繚繞,人山人海,白衣黑影模糊一片,怪聲四起。——很累了,我真的有點懊悔悔選擇“陰曹地府”走一遭。
仰望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正望著地上我呢,腳下樹影婆娑,遠處一隻夜鶯飛過大樹,在園子上方的夜空畫一條弧線。
(五)
倩女幽魂
遠遠聽到了張國榮熟悉歌聲“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聲音低沉憂鬱,那永遠不會老的容顏和許多動聽的歌曲都是我的最愛。一首《倩女幽魂》歌曲就從前面的四合院房子裡面傳來。心想有那麼好聽的歌曲,一定挺好玩。於是就排隊進屋,遊客隊伍可以說是有頭無尾,密密麻麻如螞蟻搬家。輪到我時,半個小時過了。
四合院在夜色裡略顯莊重,黑瓦白牆,牆上的八個臉譜上眼睛發著光,一邊紅一邊綠,給臉譜帶來一點活氣。大門上方吊著一對白字燈籠,上面一隻“奠”字晃來晃去。油黑的大門上面一個巨大蜘蛛網吊著一個白色蜘蛛,有草帽那麼大。跨過高高的門檻,裡面黑黑的微微透著月色,裡面左拐進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白色神台,放一個紅色靈牌:“聶小倩之墓”幾個白字,一條白布帶蓋住靈牌上方,牌前就是兩根已經點燃的紅色蠟燭。想到小倩的身世,真後悔沒有帶兩柱香來燒,心裡默念:“小倩姐姐,千萬別嚇我哦,我只是路過的”。一會兒,靈牌旁邊就冒出白煙,不知那裡傳來陣陣哀樂,顯靈了一般。旁邊就是一條深深的走廊,巷字門口,四個身穿白衣的樂師在吹吹打打和一個披麻戴孝的人在跪著哭得死去活來。頓時嗩吶聲、鐃鈸聲、鑼聲、嚎哭聲混成一片。“是送別小倩嗎?”我的心好亂,彷彿走進極度悲傷的眼淚世界國度裡。然後就走入漆黑狹窄的走廊裡,煙霧滾滾,剛剛好容得下一個人過,一面靠牆,一面是木圍欄,木柵欄上都掛著有白布,外面都是不知名的小樹密密麻麻。
我靠著牆摸索著前進,抬頭看看上面都是一條一條的繩子和樹根,外面一縷月光穿過濃密的樹葉,映在地上,斑斑點點。這個場景很戲劇化,好像置身於倩女幽魂的電影裡面一般。走了一會兒,一個門檻擋住了我,剛好抬起腳要跨過去,腳被什麼接住了,一看是一個黑衣魔鬼躲在樹下,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我大呼“哇!妖怪啊!”,隨即一跳,拉住一條樹根把自己吊了起來,將那隻手甩了出去。我死死抓緊樹根,如同救命草一樣,決定雷打都不放了。隨後,走廊門口飄來一陣風,吹來一隻白衣飄飄的女子,白紗蒙著臉說“小倩來了……讓路……”我一驚,“小倩,不要過來,我走,我走……”馬上鬆手落地向前繼續摸索著,隱約聽到前面後面都有尖叫聲,好像整個屋子都充滿鬼一樣,我前也怕退也驚。一陣風吹來,樹葉動了一下,我立即往前衝,生怕又是怪物。走廊一拐彎,一塊大白布擋住了,輕輕翻開白布,躡手躡腳側身過去。一下子碰到一個人樣的東西,湊過去一看:一個臉紅眼紅,大嘴尖牙的魔鬼“嘿嘿嘿……嘿嘿嘿……”笑著,舉起黑黑的大手就要往我掐。我頓時血湧心頭,差點暈過去了。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一般惶恐,“別……別……”竭斯底裡擠出幾個字,一手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看到前面的路上空空蕩蕩,便屈著身子慢慢往前移動。
前面是一個房間,開著門,門裡一張桌,桌上點著一盞蠟燭,桌下一張椅子。椅子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死”字,發出藍光。屋裡倒是很安靜,這種情況下越是安靜我就越怕。正要離去,突然門上方跳下一個白影,“崩”的一聲,是一個長髮白衣,青面獠牙的怪物,見我就撲來,我靈活一閃,他撲了一個空,然後退進屋裡去了。繼續前進,又是一個門檻,撩開白布,正在預防和設想這次又會是什麼。迎面就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白面書生站在那裡,頭戴圓帽,身穿長衫,眉清目秀,可謂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手拿一把紙扇,見我即作一躬,說:“小生寧采臣,見過客官。”“喔!喔”我應聲,邊說邊走,奇怪!我怎麼會見過這樣的人呢?活見鬼了,不可能,一定是他弄錯了。剛走到一個房門口,就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就載了一個觔斗。一看原來是兩個女孩,頭戴花冠,身穿清裝花袍,濃妝艷抹,宮中格格模樣坐在屋裡伸出一隻腳。見我到來,立即起身,做一個請的姿勢要我入屋去坐。我瞟到屋裡點著蠟燭,白煙瀰漫就慌,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說到去做,打死我也不願意去。見我不進去,身後被什麼輕推了一下,一個踉蹌就踏進裡面木板上,隨著“卡吱”一聲,木板帶著我往下掉進一個坑。一下子如跌入萬丈深淵一般可怕,發尖矗立,心都跳出來了。“哇哇!”一聲我盡力大叫,幾乎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隨即馬上彈簧一般跳了起來,回頭一看就是那個書生惹的禍,見他要進來,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即往外面跑,跑啊,跑過書生,跑過兩個宮女,跑了不知道多遠,也不知道與多少陌生面孔擦肩而過,也不知道聽見多少拚命尖叫逃命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怎樣在這條長長的迂迴曲折的走廊上穿雲鑽霧連滾帶爬出來的。出了走廊,我扶住牆壁,瑟唳發抖,手裡提著自己顫慄的影子上氣不接下氣直喘氣,中間還差點斷了氣!
經過這個院子,我摸摸頭髮上的汗水,完全相信真有鬼,是親眼看到底鐵錚錚的鬼,無論什麼學派學說都推翻不了我心裡的直覺。
看到花白花白的樹影在動,我就立即會杯弓蛇影一般警覺起來,作最後的鬥爭的。一路沿著做句號一般的白紗布和指示牌,踏著凌亂的腳步慢慢走出倩女幽魂四合院。
微風吹過,路邊的樹葉瑟瑟作響,對我也是貓哀狼啼,風聲鶴唳。
出了四合院,這個大院子又恢復了原來的神秘,哥哥的歌聲仍在院子上空盤旋,活像一隻不肯離去的老鷹,剛才的我猶如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拐個彎就到了一個古老的石洞面前,上面寫道:古墓厲影。
(六)
古墓厲影
外面,月色冷清,濃濃的霧籠罩著園子的每個角落。面前的石洞如一個猛獸巨大的嘴巴,冒著白汽。下面的電視錄像發出夜貓悲鳴,豺笑狐叱的怪叫,聽了讓人心寒。
走入洞裡,下去一個長長的台階,裡面有房間那麼寬,陰風陣陣,深不可測,冷氣逼人。上面的火把可以照亮洞裡的景物,放眼一塊黑布擋住了視線。輕輕掀開黑布,探頭進去,裡面是一條長長的黑色布毯,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剛走幾步,頭上傳來“嘰嘰”的聲音,抬頭一看,上面的石板縫裡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蝙蝠,像無數敵軍個個虎視眈眈,盯著我,這些吸血魔王幽靈一般的細細的眼,泛著白光如密密麻麻的雨點打在我身上,打了一個寒顫。突然火把滅了一些,洞裡就黑了下來。前面又是一塊白色的布垂了下來,伸手翻開白布,一隻巨大冰涼的手像鐵鉗子一般抓住我的手,一拽就進去了。我抬頭一看,是只高高大大的沒有頭的鬼啊,白色衣服血跡斑斑,兩隻大手像蠍子爪一般,就像伸向我,千鈞一髮之際,我退了兩步,只腳陷進去了,冷冷的,提起來一看水!我顧不得這些,繼續往前跑,風更大了,吹動上火把的火焰噗噗響,如千軍萬馬追來一般。裡面冒出來的煙模糊一片。石洞深處的猿啼悲聲,怪叫聲時遠時近。
踩著鬆軟的地毯,走入下一個白布隔著的小室。剛進去,突然,裡面飛出一隻蝙蝠,從我身邊擦過,嚇得我往內側一閃,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撞了一下,低頭一看:一副巨大黑色的棺材橫躺著身邊,蓋已經打開,裡面躺著一個古代的官員。頭戴纓官帽,鐵青的臉上貼一張黃色的符,嘴裡含著什麼東西,身穿清朝時代的官服,手掌上爬著許多蒼蠅。我倒是明白一點:這具屍體不會動的,除非動了他。我邊看著這個龐然大物,生怕它對我構成威脅,一邊慢慢朝前走,突然“咕……喔……”的一聲傳來,低頭一看,是踩到一隻田雞了,“冬天還有田雞?”我覺得奇怪。好像感覺旁邊還有一隻田雞叫了一聲,轉頭一看是棺材裡官員嘴動了一下,然後跳出一個黑不溜秋的田雞,露出兩隻長長的獠牙。隨即,官員吹了一口氣,黃符就飛走。他觸電一般睜開綠色的眼睛,然後抬起僵硬的手,身體如磁吸一般立了起來,跳出棺材。“活了,不妙!”我想,“不是官員啊,是殭屍啊!我的媽……”我大叫一聲,覺得空氣有著無比強大壓力勒緊我,我快要窒息了。看著他鋒利的指甲,嘴裡尖尖的獠牙,步步跳來,我兩耳失靈,六神無主,頓時渾身沒有知覺了。突然想到電影裡的一個鏡頭,主人公遇到殭屍,就雙手捂著鼻子不出聲就行了。我照著一試果然有效,他就找不到我了。然後我玩著腰走向下一個黑布隔著的小室,剛剛走進去。上面跳下一隻綠眼睛黑貓,“嗷……”的一聲把我驚了一下,屁都涼了。這一聲貓嚎聲,倒是提醒了後面的殭屍,一步一步追來,我起身就跑,可是這個軟地毯就好像是沼澤地一般,任憑我怎麼使勁蹬都是那麼無力。我無法想像是怎麼樣走出那個小室的,等我回神過來時,身邊有一個身穿黃衣,頭戴黃帽的道士,右手拿著一把木劍,左手拿著銅鈴輕輕搖了一下。後面就沒了動靜,只聽到風在耳畔吹過。我想找到救命恩人一般看著道士,他長長的眉毛,長長的白鬍子,舉起一隻手“請你拉我起來吧!”我懇求一般說,但是聲音細如蚊子。他開口說:“我是人!”我想:你就是鬼,我也沒有力氣跑了。只見他說完,手往臉上一抓,臉皮便撕下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臉,張開嘴巴“啊……”的一聲怪叫,想遍石洞,回音縈繞,如鬼哭狼嚎一般恐怖。我聽了毛骨悚然,“哇!是鬼啊…畫皮啊…救命啊!”我叫道,欲哭無淚般難受。
我連蹦帶跳才跑到下一個小室,一會兒,來了一個工作人員——保安,遞來一張紙,我接來抹了一把汗。低頭一看,鞋帶都鬆了,鞋子全濕了,趕緊繫上。靜下來想到這個道士強盜極了,混蛋極了,虛偽極了,可惡極了。我就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惱羞成怒。氣得我咬牙切齒,挽起袖口,握緊拳頭,發誓與他勢不兩立。
牆上的火把,呼呼作響,好像是鬼在笑。
良久,我站起來慢慢前行,看到前面是一個矮矮的門,裡面微微亮。忽然聽到裡面有鐵鏈的聲音,我以為是到出口了。快步鑽入門裡,裡面比較寬敞,牆壁上有個小房間,外面是木柵欄一般的門,彷彿傳說裡的地獄之門一般,裡面關著兩個披頭散髮的白衣囚犯,長長的鎖鏈,鋃鐺聲響。他們手抓住木門拚命搖,拚命喊:“冤啊!冤啊!放我出去……”一聲尖厲刺耳,好慘啊!我一聽:莫非是冤鬼?他們看到我來了,使勁一推,木門嘩啦一聲倒下,兩個囚犯朝我襲來……我一看,落荒而逃。
逃到下一個小室,裡面只有一個女子抱著琵琶,只見她螓首蛾眉,朱唇玉面,黑髮如瀑,長衣飄逸,綵帶輕盈,儼然一個絕世美女。看我來了,立即彈起琵琶了,聲聲淒切,如哭如啼,我心裡揣個小鹿,跳得慌,再也沒有心思欣賞音樂,包括她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儀態。然後她踩著輕盈的步子走過來,正要說什麼。我一看她後面拖著一條長長的黑尾巴,我想:是狐狸精!她張開嘴說“你想聽歌嗎?”露出兩顆尖牙,我才發現她是如此的醜陋。看著她慢慢撥弄琵琶,我說:“你彈吧!”,然後伺機逃出。
踩著草地一般的地毯,好像腳下趴著一千隻老鼠,我深一腳淺一腳奔跑,不記得樣子有多麼難堪。洞口微微發亮,我好像看見天堂一般心裡定了一下。就在這時,突然閃出一個綠頭髮綠眼睛的殭屍橫堵在洞口。“天啊!又是一隻殭屍,天煞的!”我埋怨道。他一步一步“怦怦”逼來,那獠牙,那鋒利的指甲,嚇得我“哇,我服了”直哆嗦。此刻我是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四面楚歌,正是英雄窮途末路之感,恨不得挖地三尺逃去。最後,我脫了一隻鞋子扔過去,那殭屍靈機一閃,便不動了。我才跑出洞,隱隱聽到洞裡還是狐哭狼悲的聲音。
找個寬敞的地方蹲下,我幾乎被折騰的筋疲力盡了,如一條喪家之犬,無人問津。此時,風吹草動,我也會以為又是妖孽作法。我多想盡快走出這個可怕的魔鬼世界,可是發現自己失去記憶,甚至無法記起回去的路,
月亮爬得老高,晚風吹動梧桐樹葉,驚起寒鴉“哇啦——”一聲,如一把利劍劃破幽靜的夜空,夜深了。
(七)
嬰骨花園
繼續走上腳下這條別無選擇的去路,前面就是一座山丘,開始上坡,長長的緩坡。到半山腰時,被一個長長的葡萄架擋住了,上面密密匝匝的葉子下,掛滿了誘人的葡萄,時值金秋,葡萄香濃郁撲鼻,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很想去摘來吃,卻始終沒有那個勇氣,怕裡面又冒出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來,我已經經不住驚訝了。再走近一看,這個葡萄架,原來是一個沒有門窗的巷子,看不到巷子那端,便起了戒心。
輕輕撩開垂下的葡萄籐,裡面微微亮著紫色的燈光,上面垂下許多籐蔓,傳來陣陣嬰兒啼哭聲。一個白色的招牌告訴我這裡的全部——嬰骨花園。旁邊的電視機裡嬰兒嗷嗷大哭的聲音和血淋淋的嬰兒身首分離的畫面一幕一幕閃過,如親眼看到醫院婦產科手術室的醫生在屠殺……
外面的人在催促,我便慢慢走進巷子,突然腳底下“卡嚓”一聲,像是踩碎一個貝殼,俯身低頭一看:是一塊小孩骨頭。嚇的我馬上抽回了腳,躲在牆壁邊緣繞過屍骨,拉著上面的籐枝試探著前行。前面又是一塊白色的布攔住了我,這個情景對我是司空見慣了,以為又是跟上次一樣,後面一隻怪物冒出來。我先用腳踢了一下前面的白布,晃了一下沒有動靜。便撩開白布鑽了進去,一不小心,頭部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撞了一下,“嘰嘰”一聲響,我伸手一抓,是個充氣洋娃娃吊在上面,而且高度也剛剛好。順手一推這個娃娃,後面立即閃出無數具嬰兒白骨,晃來晃去,我冷不防就顫了一下。然後,屈於威懾,我只好半蹲著前進,又一塊白布,下面微微冒著白煙。我猶豫了一下:上面肯定又是白骨,這次走下面吧。翻開白布低頭而入,裡面濃煙滾滾,傳來嬰兒啼哭聲,透過煙霧,面前好大一堆白骨。把我嚇驚了!好像自己置身於地獄。細看森森白骨上面竟坐著一個胖胖的孕婦,抱著一個嬰兒一動不動。她身披茅草,頭紮花巾,將臉裹得嚴嚴實實,只留兩隻眼睛。我怕驚動她,而悄悄走過,一不小心就載了一個狗啃泥,一看是被一條繩子絆了。我哎呀一聲就把上面那個孕婦驚醒了。這下不得了,她的手抖了下,從茅草底下伸出一隻雪白的手骨,舉起熟睡的“嬰兒”就朝我扔過來,我大呼“哇!是大肚鬼啊!!”,那個“嬰兒”摔在我身邊,滾了一下,我低頭一看:是個布娃娃。我一腳踢了過去,那個孕婦鬼便發怒一般站了起來,伸出白骨大手要攻擊我,我嚇得立即朝巷子深處跑去,邊跑邊喊“有鬼啊,會抓人的鬼……”。後面的哇哇嬰兒哭聲大作,很快就淹沒了整條巷子。
沒多久,又是一塊白布,彷彿是誰有意安排的一般。後面的怪物嚇的我不分是非黑白的就是一股腦兒往裡面鑽,剛伸進頭,突然眼前一黑。上面掉下一件衣服套在我的頭上,我心一沉,馬上將衣服甩掉。往上一看:一個小女孩坐鞦韆板上,雙手抓緊兩條繩子,兩條長長辮子,白白的臉蛋,黑色的連衣裙,白色的長襪。我想:“又是一個洋娃娃”,便沒有生氣繼續趕路。突然那個小女孩“啊……”的一聲,腳踢了一下我,然後從背後拿出一跳雪白的蛇扔向我。我馬上“活了,活了,小鬼啊——”丟了魂一樣大叫。然後跌跌撞撞跑了許久,非常熟悉的又是一塊布簾攔住我,我決定先發制人,跟裡面的魔鬼拚個你死我活,把自己武裝得張牙舞爪,一閉眼一下衝進去“喝!喝喝!”一聲,左右開弓姿勢張開眼,什麼都沒有,又把自己嚇了一跳:空空的小室一片漆黑。腳下幾片葡萄葉被我踩得粉碎,我真是愚蠢到家了,沒有鬼都會把自己嚇壞的。突然聽到上面葡萄架上沙沙作響,如許多老鼠在奔跑,我一口氣就跑出這條花點斑斑的巷子。
實在跑不動了,我便有氣無力坐在草地上,躺了下去,只剩下呼吸的力氣了,發現自己活像一隻被竹枝抽過的青蛙一般抖了起來。彷彿周圍都是嬰兒的哭聲,聲聲都是那麼寒心。
仰望夜空,冷月當空,風起雲湧,夜深似海。
閉上眼,我似乎看到前面的山頂上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公主牽著一匹白馬昂著頭,朝我大喊一聲,充滿了強大的誘惑力,我像一隻癩蛤蟆跳了起來。一看,公主消失了,我發瘋一般尋找……
許久,一陣電子琴音樂把我從無比驚慌的泥潭裡拉回來,感覺全身繃緊的神經緩緩鬆弛,好像一顆猛張的樹苗在動,可以聽到自己的血在流淌。我挺感激這雪中送炭的音樂,卻因為無以回報而煩惱,如窮歌迷感激一個無比崇拜的歌手在搖旗吶喊一般。
(八)
開心鬼樂園
細聽,這動聽的音樂就在山丘上面。我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小草,走到一個燈火輝煌的小廣場裡。
裡面,煙霧瀰漫,一片盛世和祥,逍遙自在的景象。四周是高高的果樹,結滿黃橙橙的果實,下面是五顏六色的盆景鮮紅。中間是一個舞池,幾個身穿長袍的白衣黑髮女子在翩翩起舞,和著音樂節拍,長袖帶飄,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朦朧的美。旁邊有許多桌子,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很忙碌的樣子。最前面的是兩個老人在聚精會神下棋,一個白髮老者舉起手中的棋子,見我過來,停止不動了。我走前一看:這個棋子只是一個圓形的核桃。原來他們下的是心裡的棋。再走幾步,是四個黑衣長袍的人在嘩啦啦打麻將,舉手投足都是那麼清晰,看他們興致正高,又是對籌碼又是歎氣,渾然不覺得有人到來。我一看他們的麻將,都是空白的,沒有一個字體或者圖案。我想“真怪,那麼多白板?”再走幾步,又是三個人坐在石板上打牌,其中一個叼根煙,吞雲吐霧。低頭看看他們的牌,就是梧桐樹葉,而使用的錢,就是剛才見過的同一類的冥幣。“莫非又是斗地主三人行?樹葉當牌用,還是第一次見……”我不解。慢慢圍著舞池轉過來,是一個小朋友在凳子畫畫,旁邊還有一本黃色的書,書生沒有文字與圖案,他畫畫用的紙就是道士做法事用的黃草紙,那筆就是短短的樹枝。看他聚精會神的樣子,我雖然不明白他畫的是什麼,卻也沒有好奇心去研究了。走幾步前面是兩個藍袍的人坐在方桌前喝酒,划拳。走近一看,那酒竟然沒有標籤,倒在碗裡如白水一般,無色無味,桌上的盤子裡,是蚯蚓和青蛙,好像在動。他們比劃的手勢,更是無法看懂。其中一個人看我過來,硬拉我坐下來喝兩杯,懼於酒辣喝盤子裡菜,竭力推辭。他欲端起碗強贈給我,我不留意低頭一看,他們只有褲子,沒有腳和鞋子。再巡視其他的人都是一樣。我想:“又是怪物,此地不宜久留,走為上策”我暗暗吃驚。看到酒碗,我明白了,馬上接過碗,站了起來,往我脖子後一潑,然後坐下來,假裝抹了一下嘴巴。他們立刻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頓時整個廣場都是笑聲,響遍天際。我乘他們不注意,轉個圈想溜了出去。不料,一個跳舞的女子走來拉住我的手,是一雙柔軟的小手。要我跟她們一起跳舞,我遲疑了一下,很快就被自己不爭氣的雙腳征服。跟她們一起跳了一曲團結舞,而且自我感覺不錯,瞬間那種恐懼和隔膜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渾身充滿神奇的力量和精神。
一陣風吹過,不禁心花怒放,心曠神怡,然後緩緩才走出這個小廣場。
發現腳下的路不是原來的路,原來的路也突然消失了。前面就如迷宮一般,讓我摸不著東南西北。回看廣場仍然是那麼熱鬧,面對這個無憂無慮,豐衣足食,與世無爭的理想社會,我真有點懷疑是不是來到了世外桃源……
出了外面,我又有點悔恨了:前面黑森森的,還是留在小廣場裡欣賞舞蹈比較好。
(九)
逃命山谷
現在是路帶著我走,而由不得我選擇。走下山丘,前面是一條長長的小溪,溪水潺潺,兩岸綠樹成蔭,上面一座鐵索吊橋通向對面的公路,吊橋下面一片漆黑。橋頭上面一個黃色木牌:逃命山谷。四處張望,要通向對面,別無他路,唯有過橋。
一腳踏上橋,橋身動了一下,晃悠悠的如蕩鞦韆。我抓緊一邊的鐵索慢慢前行,突然呼呼一聲,幾隻蝙蝠從我眼前飛過,差點碰到我的臉。然後樹上跳下一隻青蛙,剛剛好貼在我是手上,“哇!”尖叫一聲,這個冷冰冰有肉麻的怪物,嚇得我馬上鬆手甩啊。這一甩,橋就晃動的厲害,幾乎聽到木板吱吱響,走了幾步,就到了一半。一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吱”一聲叫,跳到橋下,“撲通”一聲水響。低頭一看,還有幾個毛茸茸的老鼠,在腳下晃動。我立即抓住鐵索一跳,差點人仰馬翻摔到河裡。為了避開老鼠群,我幾乎是用腳尖在木板末端沿著走的。一下子,我感覺手上有什麼東西在爬動,回頭一看,是螞蟻。我兩手一鬆,一個跌咧在橋上晃了一下,橋如蹺蹺板,我如醉漢。慌亂中,我發現前面橫在一條黑色的碗口大蛇,伸出尖尖的舌頭,後面又是一條蛇,盤成一團。我發現自己的血都凝固了!“啊,蛇啊!”大叫一聲,響遍山谷,回音陣陣。然後我理智掉頭往回走,“汪汪,汪汪”一聲犬吠,橋頭站著一個黑衣彪形大漢眼睜睜望著我。她他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右手裡拿著一把長長的獵槍,左手牽一條大狼狗。看我往回走,馬上舉起獵槍,牽著狗往橋上一跳,木板“崩”的一聲。上面的樹上“呱啦”一隻烏鴉驚叫飛走,這一叫嚇得我魂飛魄散,猶如一支鋒利的弓箭射穿我的心。我心裡一慌:“糟了!又是蛇又是狗,插翅難飛了……”。我探頭看了一下橋底,黑洞洞的,想到跳下去會後粉身碎骨,但我不是英勇就義的烈士啊,急得我快哭了……
然後,我又轉過身,閉上眼,咬緊牙關,一副把命交給老天,把危險留給自己的捨生取義樣子。惡狠狠地朝那條蛇踏去,走了不知道多少步,才打開眼睛,到岸了。發現自己還是安然無恙像是重生的木乃伊。回頭看看橋上的黑衣人放掉手中的繩子,大狼狗就“汪汪”追來,我一看這個來勢洶洶的大嘴狗,比看到鬼還怕,拔腿就跑。跑啊,跑過了橋面,跑上了大路,跑過了幾個彎,直到身後完全安靜了,才停下了。坐在一個水池旁邊,身子抖得像篩米一般,哆嗦得如北風裡的竹葉,此刻睜眼閉眼都是鬼,揮之不去的凶神惡煞一直在我心裡糾纏不清。
這是一個小水池,綠色的燈光,綠色的荷葉,水裡一個害羞的月亮悄悄躲進雲縫裡。抬頭一看又是一個長長的階梯,似乎就是景區的入口,看看上面的大門,才知道全程的迷情聊齋夜景區,就是一個大大的別出心裁設計的圓圈,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鬼”趕出來,為的就是下一個遊客的到來。我還是真佩服設計師的奇思妙想、鬼斧神工的心思和天衣無縫的設計。
走出大門,聽到一個老人家在邊看宣傳海報邊說:“現在的年輕人,什麼不好看,花錢買來看鬼,還不如多買兩瓶酒。我真的搞不明白,這裡的人喜歡跟鬼打交道,難道鬼要比人善良嗎?比人真誠嗎?比人現實嗎?鬼會買酒給你喝嗎?……”我聽了無言以對,理屈詞窮。苦笑一聲:又是一個酒鬼!
在科學發達的今天,神鬼論當然無法立足。但是,現在的人就是那麼好奇去嘗試神鬼世界,或是尋求刺激、挑戰吧。期間真正的原因,我不懂。
——俗話說: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人若心裡無鬼,又怎麼會怕鬼?看來我全身的惶恐全部都是心裡作怪,杞人憂天。
夜裡,輾轉反側,想了又想:鬼也挺好的,不用終日為生活奔忙,不用為愛情煩惱。
後續:經過這次九死一生的劫難,我驚魂未定,心有餘悸,所以決定,睡覺時徹夜點燈,蒙頭蓋臉,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尋烏一中高一:曾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