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沙丘上，迎著烈烈的風。對面，是故鄉的山，山上老樹的禿枝直刺灰藍的天際，自山膝上淌下的溪流也幾近乾涸。我長歎一聲。
有個顫抖的聲音自我身後突兀地響起：“娃，外面冷，快回屋。”我一扭頭，看見一個瘦弱的、駝背的“小矮人”，一頂破舊的毛線帽像小山似的壓在她頭上，下面露出層層白髮。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急忙扶住她，輕聲說：“您怎麼出來了？快回床上躺著，病還沒好呢。”她咧開乾裂的嘴唇，“會好的。會好的。”手中的枴杖也跟著顫動起來。
我攙著她進屋，讓她躺在床上，去倒了杯溫熱的水，一面遞給她，一面給她蓋上被子。我坐在床邊，望著她出神：那個健步如飛、身板硬朗的奶奶呢？那個帶著我到處嬉耍的奶奶呢？怎麼成了這般模樣？杯中暖氣蒸騰，我的神思回到了童年。
奶奶抱著我，對著小山搖啊搖，她迫不及待地要讓她剛學說話的孫女認識故鄉。“山——”她拉長了聲音念道。“三——”我學著她的口形，小小的眼睛裡卻滿是迷惑。她看著我，若有所思，突然一把抱起我，走到對面的山腳下。奶奶拉起我的小手，輕輕按在山壁上，再念：“山——”“山——”我咯咯地笑起來。她的眼中滿是欣喜，趕緊讓我摸摸樹幹：“樹—一”“處—”“樹——”……不知不覺間，我已在她懷中安然熟睡。
一陣撥浪鼓聲將我喚醒。一睜眼，是奶奶含笑的面容。我立馬坐起來，大聲地說：“我要出去玩！”此時我已經是個愛蹦的小傢伙了。奶奶趕忙說：“外面太冷了。”“不嘛不嘛，我就要去！”她總是有辦法讓我這隻小猴子安靜下來，“這樣吧，奶奶給你講個故事。”“是什麼？”“虎外婆的故事。”她開始講了，輕撫我的臉：“從前啊，有一隻大老虎……”而我也認真地傾聽，在她深情的敘述中，輕輕地靠著她微笑。
可是現在坐在我面前的奶奶，已經不能再抱起我高高地旋轉了。她對我傾盡了心血，她看著我一點點成長，而她卻一點點變老
我驀然醒悟：我的奶奶小心地呵護著我，而我呢，將她氣得頭髮花白。她對我的珍惜，是我窮盡一生也不能付清的。我想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從現在開始珍惜她。
奶奶像個小孩子似的看著我：“我困了。”我輕擁她入懷，緩緩地搖，哼著她哼過的歌謠：“哦……哦……寶貝睡吧……我在這裡別怕……老虎不會來的……兩行熱淚滴在她安詳的臉上。
初一:巴黎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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