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捧盛滿月光、芳香四溢的時光之水,它輕輕滑過掌心,流出指縫,流連於指尖。我在那被漣漪打亂的水中清晰地看到了我十四年中從未停息的歲月,看到了時光之水在手中流淌後留下的真實的痕跡。其中那一條仍帶有餘溫、在手中窸窣作響,牽動我前進腳步的便是那逝去的溫馨。
小時候的童話是從去北京看望爸爸的火車上開始的,那是一年中最大的盛事。媽媽總是一隻手拉著笨重的拉桿箱,另一隻手牽著我,肩上還斜挎著隨身的包;總是在看到人頭攢動的火車站時微微皺眉,卻更緊地拉著我的手;總是警惕地張望著周圍露出賊光的雙眼;總是在放行李時吃力而笨拙地踮腳……火車一路光當著,把媽媽的勞頓運送到了北京,女播音員一聲甜美的“北京西站到了”,便是幸福的開始。一下火車,媽媽就像被一塊無形的巨大磁鐵吸引一般:方向明確,腳步飛馳,穿梭於偌大的北京西站。終於,我感到媽媽拉著我的手一鬆,接著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抬頭,便見到了前方揮手的爸爸,我看著前方來來往往歸家的人,心想,原來溫馨牽動的距離這樣長。
這是流淌在我逝去歲月中最柔情的一筆溫馨,這是家人團聚的溫暖,是旅途勞頓在一瞬間化解的感動,是思念越過鐵軌與田野、穿過人群與紛擾的溫情……
後來爸爸從北京回到了鄭州,我便纏著他在家裡養了一隻小狗。渾身雪白,一身卷毛柔軟而細膩,圓圓的尾巴和烏溜溜的眼睛煞是惹人喜愛。一開始我對它呵護備至:它用的褥子是我小時候用過的,它的衣服和玩具是我精挑細選的,連我看電視時都要把它抱在腿上……可時間卻一點點把我對它的耐心和本能的喜愛消磨殆盡。我開始反感它在我寫作業時逗留左右,開始嫌棄它瘋跑後滿身的泥巴,甚至開始忘記它吃飯的時間……所以當爸爸問我是否願意把它送回老家時,我頭也沒回地就答應了。可是,它走後,空落落的屋子裡沒有安靜,只有瘋狂生長的愧疚與懺悔。於是,我踏上了忐忑的回家路。遠遠地,我就看見了趴在院子裡雪白的一團,即使是動物,我也看得出它的憂傷。心中由罪惡引發的痛苦愈加清晰。可當它看見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人類是多麼懦弱的生靈。它一躍而起,眼中發出興奮的光芒,親熱地蹭著我的腿。當它溫熱的舌頭舔上我的手掌時,我的淚水奔湧而出。原來,一個小動物給我的溫馨竟如此深重。
這是流淌在我逝去歲月裡最曲折的一筆溫馨,這是愧疚與懺悔過後的如釋重負,這是被寬恕與原諒後的無比輕鬆,這是人與動物最真摯的約定……
讓溫馨在歲月長河中靜靜地流淌吧,只待春花燦爛之時,在時光的源頭端詳它最酣然的睡相,細嗅它最奇異的芬芳。
初一:沫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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