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夜一乾坤。
朔風凜冽,數九寒冬。山野早已斂去了遼闊的綠氅,只把灰褐的脊背袒露給世界,紫燕和鴻雁歸來的呼喚杳然消失在江南的路上。縱然是松柏也已減色,縱然是檀竹也已落魄,惟有梅花不屈不撓,傲霜斗雪,頂風怒放。“萬花敢向雪中出”,這是何等的苦心冰骨!
梅花,頸褐而粗,葉大而糙,虯枝交錯雜亂,花葉扶疏,錯落有秩,或散或密,都玲瓏可愛。花一盛開,紅艷欲滴,無靦腆羞怯之姿,卻有眸睨一世之態。
宋范成大在《〈梅譜〉前序》曰:“梅為天下尤物。”梅就是以其韻勝,以其品高。韻,即梅的外表,瓣薄如蟬翼拈之即碎,五瓣歷來被人們視為五福:快樂、幸運、長壽、順利、和平。
梅的清香,號稱“天下第一奇香”。清新飄逸,無與倫比,令人心神大爽,寵辱皆忘。“為有暗香來”,王安石為其香配上一個“暗”字,傳神至極。
杏花雖“粉薄紅輕掩瀲羞,花中占斷得風流”,但在大雪紛飛之時,連樹葉亦凋謝了;海棠曾“嫣然一笑竹蘺間,桃李漫山總粗俗”,但在嚴冬之時,也是枝葉飄零;薔薇雖“濃似猩猩初染素,輕如燕燕欲凌空”,在梅花面前,也甘拜下風。
文人騷客,向來頌梅花之骨,詠其冰清玉潔、超凡脫俗、不沾凡塵、孤芳自賞。崇高的靈魂,不含一點雜質,好似透明的水晶,光潔美好。它,就像伯夷、叔齊,不食周栗;像朱自清,寧肯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嚼來之食。”
如此錚錚傲骨,這般高風亮節,我除了敬佩,還何敢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