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對我初中會考全區第一被取入名校的獎賞吧,是放長假無處安置我吧,或許是為驅走我的苦惱、寂寞而讓我散心吧,國慶節旅遊,爸爸破天荒地動員我去。其實,我是不大樂意的,因為我愛獨處。
傍晚時分,三輛大轎車在夜色中駛向蘭州市。這一段輕車熟路,無啥可看,我懷著沉重的心情,陷入了悠悠的沉思。三口之家,爸爸年輕有為,事業如日中天,人緣又好,最近又參加了處長競選。媽媽大學畢業,溫柔漂亮,在一家科研所工作。在父母眼裡,我是個如花似玉聰明好學的獨生女,依稀記得幼兒園裡就一直是“好孩子”。當我們一家三口步得街上,總有人駐足凝望。外公說:你們一家可是這個城市幸福的象徵啊!
“婧婧,睡覺!”爸爸提醒。我閉上了眼睛。“快醒來,蘭州到了!”我睜開惺忪的睡眼,蘭州城變化真大啊!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萬家燈火,爭麗鬥妍,雨後清涼馨香的空氣撲面而來,頓覺心臨神怡。湍急的黃河水激起我的思緒。是的,小學六年,猶如這五光十色的新城,讓我留連忘返。那時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獎狀一次也沒有漏掉,父母呵護,老師關愛,同學們羨慕,我無憂無慮。一晃而過,我的小學生涯單純輕快,轉瞬即逝,留有印象的是同學們私下給的雅號?瘋丫頭“、”小性子“、”獨食人“。我那時確實高傲了些。
汽車駛進國家年年扶貧的定西山區。連綿起伏的山,光禿禿的,裸露出鐵青色的脊背,猶如尼姑的著裝,無一絲生氣,又如一群瘦骨嶙峋、皮毛脫光的巨獸,張牙舞爪。洪水沖擊的深溝陰壑,令人不寒而慄。山坡上寥如晨星的窯洞,稀稀疏疏的莊稼更添山區的荒涼窮困。這樣的寒磣,怎獲得全國聞名的狀元縣?我百思不解。我的初中生涯也似這艱辛的山路。唉,進入寄宿學校,一陣天黑地的玩耍,成績聚然落到中下。爸爸驚詫媽媽嘮叨,同學譏諷,我在異樣的目光中緘默了。從此,生活失去嬉戲。為成績,我在數理化題海時孤獨遨遊。在操場邊的旮旯裡苦背詞,也為此忘記疊被子掃地和一些集體活動的參與。雖然我奪回了失而復得的第一名,?quot;三好”獎狀卻與我無緣。更可憎的是,“懶蟲”、“書獃子”、“冷血動物”的綽號再次“光臨”到我頭上,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呢?
“貼上!貼上!”王叔的聲音把我從思緒中驚回。原來他們在打撲克,爸爸的臉上已掛滿了白色的紙條,王叔仍不依,爸爸笑呵呵地東躲西擋。
車像蝸牛一樣爬上六盤山頂,沿著崎嶇峭的山道迤邐而行。我將目光斂聚在窗外的層巒疊嶂上,鬱沉沉黑燦燦的松林飄浮在蒼茫的雲霧中,我也有些飄飄然。“慢走,一定要慢走!”爸爸拿著的手機通知另外兩輛車。也許是高山反應吧,許多人嘔吐不止,醫療系畢業的爸爸一邊拿出西藥片讓秘書分給大家,一邊指揮暈車的人往前轉移,一邊又講起他競選處長的奇聞軼事,惹得大家不住地笑。
進入陝西的彬縣,空氣溫潤,流水潺潺,土地顯得更加豐光天化日多彩,似乎抹了油粉的肌膚。我無一絲倦意。這時胡挺拔的銀杏、婆婆的核桃、耀眼的柿樹、金果纍纍的柑桔、噴紅流彩的石榴,這些我是平生初見。爸爸、叔叔輪流作東請我嘗鮮,吃在嘴裡,甜在心裡,我似乎嘗到了生活的甜美。
當我次第遊覽雄渾博大的西安碑林、巍然屹立的大雁塔、舉世聞名的秦始皇陵、古樸凝重的西安城牆時,爸爸又成了大家的解說員(因為他在這裡學醫四年),他樂此不疲。幾處攝影留念,他又成了攝影師,而我總為他惋惜。落腳搖遠偏僻的陝西師大公寓,聽媽媽講這裡住宿便宜。爸未來之前就請他的同學定好了。更讓我驚奇的是,他把自己安排在一樓門庭旁邊的陋室裡,連個電視也沒有,他還說?quot;沒關係,這裡方便。“
一周彈指而過,回家的路上,我儇依在媽媽的懷裡,久久不想入睡。對照爸爸,我少了什麼,是和藹、熱忱、無私吧?對,怪不得媽媽常教我”向爸爸學習“。我恍然大悟,生活也像這旅途有荒涼也有繁榮,有喜悅也有痛楚,我不禁一顫,渾身充滿力量,渴望回這,快快走進校園。
我接過媽媽遞給的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