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莊子,頭腦中便無端地生出這麼一幅景象:背景是廣闊無垠的天空,依稀幾個寒星,遙望無語。西北角掛著一輪皎潔的圓月,而莊子,必定是盤著腿,腰上別著個葫蘆,前額禿頂,煥發異彩,後腦勺上挽著個髮髻,髮髻與頭連在一起,形如葫蘆,他緩緩地,朝著月亮靠攏,朝著更大,更廣,更寂寥的天空靠攏………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浩浩乎如憑虛御風”吧,就是逍遙游的境界吧。
莊子是一個逍遙的人。對“逍遙”這個詞的含義,我把握不準。這個詞本就是莊子首創的,而且,這種人生境界,似乎也只有能獨享了。
反正,現代社會的人是談不上逍遙的。甚至,連自由,都是稀罕物。
放眼四周,凡是能動起來的,那一個人不在為這位那而奔波,又在奔波中錯過,在錯過後後悔,後悔後更拚命地奔波。於是越奔波越寂寞,越奔波越苦悶。茫茫人海,多少憔悴的臉,多少負累的肩,多少疲憊的心!
物慾橫流,紛繁蕪雜的現代社會壓得人們連稍微幻想一下自由的時間和空間都沒了,何以談得上逍遙!
生活中來自上級,長輩。同事的有形壓力和來自優勝劣汰自然法規的無形生存競爭力使人們恨不能節省了呼吸的那一點時間去工作,去拚命!而實際上我們周圍用來呼吸的空氣已經很渾濁了,充滿著銅臭味!
我們看到,垂暮老人,為了讓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更光亮,不惜拿命在拼;中年人頭頂父母子女的雙重壓力,弓下了本應直挺的脊樑:而就連青少年,小孩子也不得不在父母期盼的目光下,告別童年,告別自由,告別天真,為了老師的期許,同學的艷羨,長輩的誇讚而向社會伸出稚嫩的小手,攫取名,攫取利。
而莊子,莊子會這樣嗎?他會為了名,為了利,為統治者的逼挾壓迫而做違心的事嗎?答案是否定的。這個“曳尾於塗中”的龜仙,這個“日徙九萬里”的大鵬鳥絕不會為塵世的蕪雜而有所動,更不會因統治者的強硬而改變初衷。
因為實際上莊子是超脫於世的!
因為莊子是真正逍遙世外的!
而莊子教給我們的,是那種超脫於世,心外無物的人生態度!
其實,如果我們真的能像莊子一樣,佔到世外,用冷眼細看一下我們的生活,用心思考一下我們的生活,問一下自己:我現在做的真是非做不可的嗎?我現在追求的。真的就是我最終想要的嗎?這樣不斷地質疑,你會發現自己的生活是多麼的荒謬,而莊子的“無端涯之辭”又多麼貼切!只有這樣子堅持下去,你才能擺脫束縛你的功利境界,進入道德境界,繼而無限接近莊子所在的天地境界。
其實,人生在世無外乎追求一種真正的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而在我看來,在馮友蘭先所說的四種人生境界中,只有兩者是可以真正得到心的快樂的:一種是自然境界,一種則是莊子所在的天地境界。這兩種境界的人之所以能夠快樂在於他們無所求,無所欲,自然沒有惱人的俗念,自然能逍遙。而功利境界的人為功利所累,把快樂建立在慾望的滿足上,而人類無窮盡的慾望讓他們從一個快樂很快陷入更深的苦悶當中。道德境界的人為道德所束縛,快樂也就成了裝在籠中的小鳥,叫聲淒惶而非悠揚。這就是為什麼莊子說:“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系之舟”的原因。
哪一天我們能無所求了,我們也便能駕一葉扁舟,徜徉於無邊月色中而“飄飄乎如遺世獨立”了。
真正的逍遙來自內心的接通哦。但現在的我們似乎更傾向於建造更多的樊籠束縛早已疲憊的心。殊不知,這些樊籠,再給你帶來安全感的同時,也剝奪了你最重要的東西——自由。
我們為什麼不打開心的枷鎖,掙脫腳鐐,穿過慾望的迷霧,跟莊子一起去精神的領地裡自由翱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