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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逝了,現在留給我的只有回憶了。
在我的印象中母親沒有年輕過。生我的時候,母親都已過四十五了。所以一生感受到的是母親那老人般不言笑的慈愛與溺愛。我又是家中的獨生子,更受父母的寵愛,長大了姐姐們經常笑話我都快上學了還在吃奶。
母親在我眼中是個老婦人,不強大不凶狠。在村子中沒跟人吵過鬧過。但有時候心中有不平事也要到村頭罵大街。童年裡,我常跟著母親,像對可憐的人。更怕母親受到意外傷害。一天放學了,鄰居大伯神色凝重地對我說;快回去,你媽從樓上摔下來,差點兒摔死了。我砰砰崩崩地跑回家,發現母親難過地躺在床上,我走上前去趴在床沿上急的汪汪直哭“媽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現在想來這便是我為她一生流過的淚,喊過的哭聲。
我長大了見了世面了,人離母親遠了,心也離母親遠了。母親卻反而越發牽掛我。我每次打工回來她都可憐巴巴地跟我說,兒,你不要出去了,好久見不到你,我心窩子都是痛的;我不以為然,我說,我在家裡,你又嘮叨,我出去了你又捨不得。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現在我才理解這句話。
我快三十歲時,母親終於盼到我結婚了。第二年,她就有了個孫女,母親這時都已經七十多歲了,畢竟老了。跟著小孫女在嬸子家竄門時,不小心在嬸子家灶背後摔了一跤。從此便下不了地,挑不得水,做不了飯了,只能對著天曬曬太陽,做瞌睡。父母老了,我再才覺得家庭的重擔壓在我肩膀上了。我每天忙碌著。母親在我眼皮子地下,被我冷落了。隨然有時也在她跟前端飯遞水,那也只是例行公事,連句多話也沒有了。現在想來我十分的愧疚,生活中我有些無奈,有些麻木。不曾想到要為老人,為母親去陪她說說話,讓她心裡知道兒子眼裡是有她的心裡也是有她的。而我想得只是讓她吃飽穿暖,精神上卻漸漸地讓她心寒。
每次母親住院,我想到的是往家裡寄錢。來到母親病床前也只是愣愣地看看母親那張衰老的臉,背詞似的問一句媽你好點了嗎。其實我不想說什麼,我只想能像小時候一樣哭著喊‘媽,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樣了。’但我想喊喊不出聲,想哭流不也淚。
從母親生病到去逝,這個過程,是一件件我必須去面對,去打理的事。而我只想終日地守著母親,在她身邊給她拿出些舊衣服讓她鋒補,給她穿針引線。想像中我可以按我的方式送母親入土為安;首先,把母親放在她自己睡覺的床上,一邊躺著父親,一邊躺著我,然後讓我哭過死去活來,哭累了再帶上鋤頭上山給母親挖井,然後叫人先把母親的棺木抬上山,等到天亮後,大家吃了早飯,我再把母親背上山,放進棺木裡,周圍圍上一圈土,棺蓋不要埋掉,過幾天,想她了,又把棺蓋挪開看看她,直到母親面目全非,再把她給埋上。我不想讓道士治什麼喪,把沉睡的母親弄得神神鬼鬼的。母親死了,她安靜地躺在那裡,依然是我依依不捨的母親,她不會變鬼,也不會成仙的。
母親是怕死的,當我們不在她身邊時,她感到生不如死,她又想死。母親病重的那天,她很願意讓我把她背到醫院,她相信醫院可以治她的病。但是母親一周以來粒米未進,連喝口水都難以下嚥,現在想來都叫人揪心,難受。姐姐要把她抬回去,她不讓母親死在醫院裡。母親神色暗淡了,知道自己沒救了。反正一死,她也不怕了。她說不出話了。躺在床上,誰過來叫一聲,她也睜眼看看,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好像在專心地做著一件事,面對死亡。
半夜裡,母親要走了,父親守在她的身旁,摸著她的腳,用一種最平常的語氣叫喚我們;你們快起來啊,你媽是要走了,腳都涼到腳彎了。姐姐們哭天喊地的叫啊,這時母親眼也閉了,耳也聾了。口是張開的,下巴有些為顫動,可能是鼻子不能呼吸了,再用口吸氣幾口氣吧。
母親走了,頭戴著她那古老的青絲頭帕,穿著她那從左肩膀往下扣的布衣,靜靜地躺著,儘管她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在我眼裡她還是一位手腳臉面我都熟悉的我媽。
高三:tiandaz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