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沉吟至此,我的雙眼已噙滿了淚水。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到嘴角,那味道有點鹹有點甜。我懂得,你一直都沒有忘記我,正如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一樣。
因為,你說過,真心相愛的兩顆心是永遠不會分離的,即使兩人相隔千里。
你還說,琴,情也。於是,你把最愛的古琴送給我,告訴我說,琴音可以千里傳情,想你的時候就彈琴,你一定會聽得到的,不管你在天涯海角。
“琴——”我喃喃道,模糊的雙眸掠過一絲亮光。
我轉身走到窗前的古琴前坐下,抽出手帕輕輕地擦拭著琴弦上已落定的塵埃。淚,便不自覺地紛飛。
窗外,天空飄起了小雨。雨點細如絲如綢,有如我理不清的愁緒,訴不盡的思念。整個大地都籠罩在朦朧的黃昏當中,失去了它原有的盎然春意。一陣東風襲來,一朵嬌嫩的鮮花竟被刮離了枝幹,翩然飄落。我的心不禁一顫——這分明是春天,我卻看到了清秋。
我的指尖不停地劃過琴弦,發出一陣陣急促的音符。音符道出聲聲挽留。我希望,琴聲可以讓花兒停止飄落。因為,這是春天,花兒不能在這屬於自己的季節就遭遇命運中的劫。
然而,東風不解人情,花兒還是繼續飄落。最終,花兒落在我的身上。這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因為,我和它是何其的相似啊——都逃不過命運中的劫。
我的心一沉,雙手逐漸緩慢下來,琴聲也漸漸渲染出淒涼。夜,似乎正在肆意蔓延,有如我淚水的氾濫。
我的指尖輕輕地挑著琴弦,琴聲如夜般綿長,又如泣如訴。此刻的我,如同無數個淒寂的夜晚般,再次憶起和我青梅竹馬的你。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一起嬉戲,一起打鬧,一起歡笑……
那是那一年,蟬聲的夏天,你的大手拉著我的小手,我們一起跑到一棵大樹下,然後,你堅定地對我說:“長大後,我陸游一定要娶唐琬為妻!”多麼偉大的誓言。我們相視而笑,笑得那麼燦爛。看著你甜美的笑臉,我堅信我們可以一起到永遠。你19歲那年,我們共結連理。你掀開我紅蓋頭的那一刻,看到你臉上洋溢的幸福,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白頭偕老,可以廝守到天荒地老。
然而,我們還是無法躲過那個劫。
最終,我們含著淚水,依依不捨地分離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拋棄我。因為,你的心永遠都是屬於我,正如我的心永遠都是屬於你一樣。
今天,在沈園意外地與你邂逅,我又喜又愁。看到你欲言無語滿臉傷神的樣子,我的心好痛。我知道,你還在責怪自己,你還不能原諒你的那封休書。其實,我並不怪你。我知道,你母命難為。
游,別再責怪自己了,好嗎?我們的心不是還在一起嗎?我們的心不是會永遠在一起嗎?
縱然,你我終究只是半生緣,雖然曾經擁有,但卻不能長相廝守。
即便是那樣,我還是會永遠為你彈唱下去。我知道,你也會永遠傾聽下去,不是嗎?
我輕撫琴弦,悠悠地唱道: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游,你聽到了嗎?我在跟你說,明年的今日,我們一起去沈園,一起去看園中那朵最鮮艷的花,看它在陽光下自由地開放,好不好?
曲終,淚水早已湮沒了黑夜,琴聲也早已驅除了陰霾。東方,一輪旭日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