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年輕的吉普賽少女,黝黑而又美麗。她唱著哀歌並且舞蹈著,雙手打著節拍,赤裸著性感的腳踝在微笑。我感到身體越來越輕,虛弱的像是要死去。
在一片黑茫茫的世界裡,人們騎著馬兒像是去趕集,一群一群的人,川流不息。
碰到L和他的爸爸,我向L問好,他問我為什麼不理他爸爸,我不說話,踱著步子慌慌張張的離開了那群人。因為我討厭那個人,那個有著黑眼圈的有錢的男人。
除此之外我還看到許多熟人,他們鬆弛的皮膚,稀疏的頭髮,下垂的眼袋,眼眸黯淡無光,是那種渾濁的黑色。
一路上,我看到有人死去,他的親人都哭天喊地,有人為他洗漱,有人為他穿衣,有人給他蒙上一片白布,四下裡哀歌鳴泣,像是原始人發出的原始聲音。
當時,我什麼都不害怕,因為我只是個路人。
走到一家人的院落前面,媽媽和熟人在扯話,我看到院子裡的土牆上有紅色的花兒,大朵大朵的怒放著,像是薔薇,但比薔薇豐腴的多。讓人一看,便有愛慕之意。
於是我在宅子外面吼叫著“阿瓦,阿瓦,你快出來,我找你有事。”
當時,這家人好像置了酒席,至於喜事還是喪事那我就不懂了。
阿瓦姍姍來遲,黝黑的皮膚,高挺的鼻樑,上面點綴著幾顆調皮的雀斑,一眨一眨的眼睛,活潑的好像天上的星星,她是一個美麗而又年輕的女人,我甚至還看到她高聳著的乳房。
我開門見山說喜歡那些花,阿瓦倒是很熱情,一句話都不說,拉著我便過去看花,我扶著牆根,如癡如醉的看著大自然這鬼斧神工的傑作。
不知道那是什麼花,總之她千嬌百媚,黑色的葉子和粗壯的莖幹襯托著如鮮血般妖艷的花。阿瓦拉著我又跑向了別的地方,那裡我去過,真的,記得上次來時她是新娘。
幾乎是她擁著我前行,我問她“阿瓦姐姐你結婚了對不對?”她說“是”。語氣果斷但嘴角依舊笑意融融,空氣中的氣氛,愉悅而又低沉,當時的我,什麼都不怕,因為我什麼都沒看見。
我們幾乎是奔跑著跳上小山坡,那裡有很多花,上次我在夢裡也來過這兒,只記得吊蘭長的鬱鬱蔥蔥,鮮綠肥厚的葉片,比常見的發育的要好很多,看的出來它生命力甚是頑強。
這次,阿瓦指著好多花給我看,顏色大都陰沉,給人感覺壓抑。我看花的時候,阿瓦忙著撿拾地上散落的東西,手腳麻利至極,但東西大都古怪。一把剪刀,一塊吃剩的干饅頭,還有什麼我忘了。
阿瓦看到一棵吊蘭變得枯黃而又稀軟,想必它是活不長久了,但阿瓦用手撫摸它,就像是細心照料自己的孩子。阿瓦過了一會兒,又把吊蘭往土裡塞塞,好像這樣,它就不會死,會奇跡般的成活一樣。
幹完這些事情,我和阿瓦手裡都拿了東西,迅速往小山坡下面跑去。
我看見的臉,親暱而又溫柔,總是笑,淡淡的微笑,但是卻有魚尾紋,我知道這次是真實的微笑,她並沒有敷衍什麼。
看著看著,四周浮現出一片哀歌,阿瓦唱著跳著,嘴裡大聲喚著我的名字,我開始也在笑,是無憂無慮的開心。
但慢慢的,我看著阿瓦的衣服由一襲鮮亮的花花綠綠,變得暗沉,顏色越來越深。終於我怕了。
阿瓦的臉,黝黑而又圓潤,可是現在,瘦削而又乾癟,高聳的胸脯也垂了下去。
嘴角依然帶著笑,但是生澀,看了令人疼痛。
“哦,不,阿瓦,你不要唱了,不……阿瓦,你停下……”
我歇斯底里,可阿瓦連我看也不看一眼。
我害怕的要死,慌慌張張的想要逃跑。我需要一個懷抱,媽媽的,爸爸的,阿梓的……
我想到媽媽,哦,媽媽不見了,她去哪裡了。“媽媽,你在哪裡,哦,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你快出來,媽媽……”
沒有人應聲,我不停的哭喊著。
阿瓦還是唱著跳著,像個瘋子一樣。赤裸的腳踝,乾癟的乳房,深邃的眼眸,烏黑稀疏的長髮,一直拖到地上。夜太深,好害怕。
我知道那是個夢,可我不願意醒來,因為我貪戀那份安逸,我不想面對我醒來之後的那個光明的世界,那裡有太多的事情,讓我作難,疼痛,隱忍。
可一陣驚嚇之後,哀歌還在繼續,阿瓦的舞蹈更加浮誇,她像是個巫女,而那哀歌,更像是死亡的咒語。
亙古不變的淒涼的哀歌,調子甚為孤寂。阿瓦還是喚著我的名字,大聲的,叫囂的。“黑色的墳墓,溫柔的人兒,青色的窗台,山子哭了,花枯了,山子,山子……”
我不可以在這兒待下去了,我害怕,真的真的,阿瓦像鬼魅一般向我微笑,像是要拿走我的魂魄。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的變輕,慢慢的虛弱起來,越來越弱。
夢裡的我甚至不可以挪動腳步,呆立在原地放聲大哭。又忽然在一瞬間,我一睜眼,看到家裡白色的天花板。
自己也是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裸肩背心,黑色的寬鬆褲子。我拿起外套,向樓下跑去,嘴裡細碎的叨叨著“我不要安樂死,不要安樂死,不要,不要”。
我被自己嚇怕了,腦袋裡阿瓦的哀歌依然迴盪,她的衣服,妝容,還有最後見到她,乾癟的乳房,死灰一樣的面孔都不停的在我腦海裡閃現,像舊電影一樣,一遍一遍。
越是驚恐,越是抗拒,越是閃現。
我匆匆跑到樓下,跑到陽光最是熱烈的地方。我想讓太陽帶走陰晦,我想逃脫那個夢境,逃離異域的驚恐。
頭疼依舊,恍惚依舊,腦海裡還是阿瓦的臉,蒼白而又美麗,她哭了,淚水浸透眼瞼的褐色淚痣,她那麼疼痛,我蹲在地上囁喏著“哦,阿瓦別哭,我來救你。”
恍惚中,我身處異域。古老的城堡,綿延的山坡,阿瓦著一襲紅色的長裙,赤裸著腳踝,烏黑的長髮拖到地上。
她在雨中旋轉,一圈接著一圈,她腳下的土地,不是紅壤或者黑壤,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黑茫茫的一片,除了他們跳動著的紅色的心臟,其他的一切無從辨認。
她昂起驕傲的頭顱,接受神聖的洗禮。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的舞蹈,沒有哀歌,沒有伴奏,她不是巫女,不是阿瓦,只是一個舞者。
她是一個在用生命舞蹈著的人,身姿妖嬈不羈。紅色的長裙伸展到了天際,正好觸上似血殘陽。
我分不清哪個是阿瓦,那個是殘陽。放眼望去,古老的城堡開始坍塌,紅色的鳳凰花不停的蔓延著,充斥了整個天和地。黑色的風,在山的上空嗚咽,而阿瓦呢,她呢,她去哪裡了?是殘陽不見了,還是阿瓦不見了。
滿城的鳳凰花,是她卸掉的妝顏。城堡是她的身軀,豐滿而又莊嚴。黑色的小河淌過她的胸脯,逕直通往心田,那裡有嶄新的生命,在茁壯成長。
阿瓦渴望的不正是永恆嗎,她想要不老的容顏,鮮活的身體,靈動的眼神,甚至是豐滿圓潤的乳房。
而現在,她得到了。
鳳凰花永不枯萎,永遠艷麗,她只會一茬又一茬的盛開。
坍塌的城堡,是她鮮活的身體,她會用永恆的時間,為鳳凰花提供沃土。
黑色的聖水,紅色的血液。從她胸脯淌過,逕直通往心田,給她永遠靈動的眼神。
阿瓦,你得到永恆了,想必,你再也不會流淚。
高三:雷盈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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