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每晚洗頭都要掉好一把黑髮,粗細長短不一而又同是烏黑的頭髮,密密麻麻地沾在兩隻掌心上,似這一整日的烈日秋風為我剪了個不太透徹的碎發。用水沖洗開,再回手一摸頭,總不至於會空手而回。
南方的秋天,不怎麼秋,到處都長滿了茂盛都不可再冒的常青樹,像我掉發一般規模的落葉在學校裡是極為罕見的,永遠的油綠色經久不衰,讓人察覺不到曾有個秋天在耳畔飄過,同是多雨炎熱的南國之秋,似冬夏之間插播的一段不怎麼引人注目的廣告,盛夏一收尾,冬天便來了。
今年的秋天,來得倒轟轟烈烈,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苟延殘喘的夏天,還未來得及在西邊天噴吐出最後一抹血紅的夕陽,來自初秋的兩朵巨型烏雲便在藍天下瘋狂地親吻起來,霎時黑暗壓抑籠罩大地,秋風狂濤,把南國之秋特有的溫柔的“嗡嗡”雷聲灌進耳朵裡,完全沒有夏雨驚雷的那般盛氣凌人。從一陣一陣的秋風中,也再也聞不到盛夏裡驟雨帶來的乾燥水泥地板散發的特有的熱氣。在陽台摸著頭看著落發的我,終於驚悟,今年的秋天,就算是來了吧。可等到烏雲退場時,秋風只掃地掃不了落葉的次日,太陽依然火烈焦灼。南方的秋天根本無法像郁達夫先生筆下的北國之秋那樣“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有些悲涼”,恰恰相反,南國秋天來得轟轟烈烈,來得兇猛。卻只是在常青樹林上空過了下場子,若即若離。待到雲霧頓開時,依然像夏天那般炎熱難耐,它不僅像夏冬間的插播廣告,更像是盛夏煎熬後一段難於調和的附庸。
看不見落葉,看不見蕭瑟,看不見交替,永久生機也同樣意味著毫無生機。詩人歷來都愛悲秋,而生長在南方的詩人本身就是一個悲哀,或者說沒有真正的秋天也就沒有真正的詩人。在常青樹下裝愁悲偽秋,能掬一把落葉時,早已是冬至了。
無端落髮,就算是囚禁了一個小小的秋天吧!從沾滿雙手的少年落發中,似乎可以看出幾分秋天的蕭瑟與悲涼。心上擱了個秋,是“愁”;手上沾著個秋,則是“揪”了。青春還未褪盡時,黑髮已薄命。秋發飄零之時,我是該悲頭頂上偶剩的秋意,還是哀歎自己的營養送不上發端呢?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撮秋發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