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白露,應該是最富有詩意的一個節氣。從處暑到白露,天氣少了夏的焦躁,多了幾分秋的溫馨與靜謐,世界彷彿從一個可愛活潑的孩子成長為了一位恬靜的少女,優雅極了。
阿潔姐姐是極喜歡這樣的天氣的。早在我小時候,她就跟我說:「嘿,小阿科你知道嗎?白露那一天很漂亮很漂亮的哦!」她機靈的雙眼中迸出耀眼的光,繼續說道:「我猜那一天一定可以看見白色的露水——平常那天我只能看見透明的,但這次可不一樣了呢,我可是向玉帝爺爺許過願的!嘿嘿,小阿科你想不想看看啊?我跟你說啊,白色的露珠就像白色的珍珠一樣,好漂亮好漂亮的……」她的話像一小盆傾倒的豆子,辟里啪啦響了一地。我眨了眨眼,疑惑道:「可是,姐姐,那天會不會很冷嘛?」
她小眼狡黠地一瞇:「怎麼,你還怕冷不成?哎!多穿點衣服我帶你去嘛!」
「可是婆婆不准……」
「啊啦,沒事啦,大不了挨一頓罵吧!
事情是談好了,但我仍未去成。父親把我接走了。那時白露未至,阿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把不知從哪裡折來的狗尾巴草塞在了我手裡——她總是這樣,淨學書本裡的詩人,每值分開,她都要「折柳送故人」,我卻覺著無趣。
然而有一天,我終究也不再覺得無趣了。九年,我離開那個地方九年了。九年裡,多了許多變更。我……終於又回去了。
我到了原點,可阿潔並不在等我。
我見到阿潔了,在白露的早上。她的眼神變得空洞了,那雙曾經靈動過的雙眸「套上」了一幅冷黑色的鏡框,再也不會神采奕奕地看著我了。我看著她笨拙而又機械地轉過頭來——看見了我。
「阿潔。」我喊出聲,聲音極輕。她像個夢,我生怕把她吹走。她卻不似原來,只木然地點點頭,又垂下了頭。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於是我走近阿潔,望著她生硬又冷漠的神色,道:「阿潔,我們去看白露吧!它……它可是和白色的珍珠一樣漂亮的噢!」
她神色中彷彿有了一絲裂痕,就像是陳規的桎梏有了一絲鬆動,可終是無動於衷,又恢復了原樣。
她說:「小科,你快成年了,別這麼幼稚了。
我恍惚間感到一絲哀涼,忍不住無奈地笑了笑:「那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好嗎?外面的風景是極好的。」
「可是……今天很冷,婆婆不會准的…
「沒事兒,」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大不了挨一頓罵。」她欲言又止,卻什麼也未能說,仍是點點頭。
那天的風不大,吸入肺腑的空氣,冷得生疼。
原來啊,白露,終會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