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輕輕的走過這荻花淺渚的洲頭,還未等待流溢的金光輕撫暮花飄落的長痕,那遠天余霞中的紅日便已悄上了簾鉤。
穿破菱荇藻萍的萋迷水澤,似乎是該結束這感傷的行旅的時候了。我彷彿還在喃喃地,喃喃地沉吟著,沉吟在如此燦爛的金色晚霞中,屋篷小船似的狹小沉靜裡。黃昏無語,岸柳的髡黃亦隱匿起落花的消息來。看那斜雲中一隻嘹唳的鷓鴣鳥,緩緩地挪動在天邊。寂寞,但不感傷。
陣陣晚風吹動著松濤,吹響這綠波聲如天籟。獨立草岸依依楊柳亭,不遺望{說明:此處“遺望”非錯別字}每一漣清漪微漾。只有青山藏在白雲間,蝴蝶自由穿行在清澗。倚欄默坐,獨望這漫溢蟲草氣的週遭:靜靜的,遠天的晚霞溫暖地盛開在天邊;西鳥歸處,斜暉映淚光。
竹木蕭疏,清流蜿繞,爛秋的晚花綴滿這花塢舊地。尋尋覓覓,咫尺的朝晨遊蹤已全然盈於一抹朦朧的草霧之間。我似乎隱隱聽見什麼聲響,卻又真的聽見藻魚跳水的微微苦吟,和蒿葉間的隱蟲哀歌長恨。燕,確曾飛過,那麼近,那麼遠,恍然已成隔世的天涯。我欲朝著蒼茫的大地對酹這逝去的存在,或無聲地大喊。卻終於止不住習慣的腳步,沉默在夕陽晚歸的一派金景中了。
風捲亭簾,太古一般地,四周靜寂了下來。遠遠的,我望見蔓籐的深草爬滿每一處殘垣斷壁,爬滿了早已被漫沒的相逢舊地。憶念總是在無聲中堆積,爆發,然後沉默。特別在微茫的暮日,這腦中倏地疊起一張張中斷的畫面,於我已是另一種徹底的寧靜。我的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神經似的,沒有了色彩,聲音和言語。仿若走在一場無聲的黑白的電影裡——百感交集。路,好漫長,梧桐更兼墨雲。在分明地已無法共融的黑白裡,我找不到表情。惟有太古一般地沉靜,靜止世界的移動。讓一個人清醒地看到時間,看到自己的身影。
願這虛靜的時空瞬刻停留,或是倒回不復。我會在天國之外的異域裡,淡笑從容。整個下午,陣陣晚鐘無比清涼。叢藪的葦荻在水線上招搖,佩蘭的溪流脈脈在水石上輕鳴。我並不感傷,卻不忘獨坐在一片夕陽高地,十指連心,寫滿一紙流動的心情。再寫滿一朵烏雲,遙寄蒼天,讓你拆開後又是一場秋雨。
總是要放手,卻止不住回首,讓那笑凝固在七月流逝的旅情裡。白日夢終在黃昏中甦醒,我終在荒空裡找到了翼。不要讓我留戀:龍銜海珠,游魚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