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陽光還在,折斷了腰肢的細柳就不會倒下;只要母親還在,剛剛出生的雛鳥就不會夭折;只要溫情還在,漂泊的生命就不會孤苦無依。
有一位老人,時常坐在天橋上。他背靠著碩大的廣告牌,瘦削的身子孱弱不堪,面前放著一個邊沿生了銹的鐵碗,碗裡躺著幾枚可憐的硬幣。他衣著襤褸,即使在隆冬,也沒有一件完整的衣服可以御寒。他的左眼像是蒙了一層白布,只能看見一圈模糊的黑從虹膜處透出來,右眼也接近灰色,大抵是看不清東西,他多數時候瞇著眼睛。
週末,我照常經過那座天橋,老人依然蜷在角落裡,只是他的面前,多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小伙子手裡拿著一個「早龍」的塑料袋,一邊將裡面的包子和豆漿拿出來,一邊說著什麼。我忍不住悄悄靠近他們,只聽小伙子說:「……喏,還有豆漿,小心燙。」同時把吸管插上,小心翼翼地遞給老人,衝著他笑,眼中閃著溫柔。這個衣著體面的小伙子,在週六早晨熙熙攘攘的天橋上,蹲在一名乞者的面前,給予他飽含溫情的微笑。老人的胸廓舒展開來,一手接過豆漿和包子,另一手伸向小伙子,卻又滯在半空。
老人的那隻手,佈滿了深深的烏黑的皺紋,那一道道溝壑,被黑色的污泥塗抹、填滿,貧窮與疾病卻無情地將它們越刻越深,刻成他與這個世界間曾經無法跨越的鴻溝。而當小伙子看到那隻手,一瞬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它,說道:「你先吃,我明天還來看你。」老人聽罷收回了手,開始一口口地咬著包子,小伙子見他開始吃,慢慢起身、離開,老人邊吃著,白濛濛的眼睛追著小伙子的身影,一直目送他下了天橋。我站在當地,一時抬不起腳離開。此後,幾乎每次我經過天橋,都能看見老人手捧早餐。他的眼疾愈發嚴重,但臉上的滄桑和痛苦卻愈發淡了。
一個攜著眼疾的生命在這世間漂泊了許久,直到有一天,一份溫情悄然來到他身邊,一味給予,不求回報,他的靈魂,就此有了依靠。只要世間的溫情還在,那些漂泊的靈魂呵,就不會孤苦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