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桌上攤放著宋詞,已是較老的書,不在潔白耀眼的紙張上,水墨淡淡的筆意,勾勒出楊柳千絲,碧水無浪,暈染著一派江南景象。
讀過那些傳唱千年的詩詞後,沒有人不會在心中構築出一個只屬於自己的江南,江南在詩詞中,在古人的念想裡,早已不僅僅是一個地點,在那些或富麗或華美或清泠的字裡行間,江南早已散漫成一片氤氳水色,浸入了文化之中,在生命裡徒添一片水光波影,一派淺吟低歌。
水光波影,水性江南,在我的臆想裡,水與江南,是一個絕不可分割的整體,或許,還要加上某一個特定的時光。李唐開明繁華的盛世長歌,趙宋玉醉金迷的浮光掠影,沉澱在水的漣漪之中,沉澱成再不可複製的傳奇。
最愛蘇杭,那個被稱為江南的地方。那樣深蘊而沉靜的氣韻,牽縈了多少人的夢裡水鄉。從沒有去過那兩個地方,然而卻一直深深的記掛。蘇州,姑蘇城外寒山寺的鐘聲,可還在寒夜裡映著月落烏啼,牽掛著遊子離人的斷腸?夢裡的蘇州,繁華而古老,細水之上宛如飛鴻的石橋,橋邊垂釣的老者端坐成千年不變的石雕;有騎竹馬的孩子快樂的奔跑,口中哼唱吳越古老的歌謠;還有那些青絲飛揚的女子,腰纏長鞭,肩背龍泉,紫杉如花,長劍勝雪。無數次沉湎在那樣的景象裡,醒來的瞬間,悵然若失。
還有杭州,我固執的認為,真正屬於這個城市的名字,只有臨安。臨安,是“楊柳青青著地垂,揚花漫漫滿天飛”的恍然若夢,是“待從頭,收拾舊河山,朝天闋”的豪情壯志,更是永遠相臨咫尺,卻脆弱的觸手即碎的平安。
柳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它的山水間,注定掩藏了太多的故事,埋葬了太多的靜謐與繁華。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一方水土一方人,江南水碧,縈繞的決不僅僅是朦朧憂傷。不論是苧蘿山下的夷光,還是西湖畔長眠的岳武穆,碧水青山賦予他們靈動秀逸的面容與文思,也賦予了他們水性頑強的錚錚鐵骨,教他們負起歷史的托付,留給任後人懷想的堅強背影。任細水長流,任落英繽紛,他們站在歷史的一點,傾盡全力的守護那脆弱如斯的平安。江南便是宛如西施的女子,輕歌曼舞,暗香盈袖,唱盡千年無盡輪轉的華衰。
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去今日的蘇杭看看,看它是否同於我的夢裡水鄉。或許該去,去看看姑蘇的園林與西湖的月色;或許不該去,任由它在夢裡蕩漾成無法割捨的水光。
然而不論如何,我都知道,有那麼一個名為“江南”的地方,靜默地承接光陰的贈予,包括我的守望,與千年的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