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給我們提供了兩個截然相對的藝術形象:見識淺陋、自以為是的河伯與博學深邃、視野廣闊的北海若。
河伯是黃河之神,到了漲水的季節。百川灌河,他看到徑流如此寬大,分不清兩岸邊牛馬的形狀,自以為天下之美盡在於己。北海若是海神,大海浩瀚無邊,無有窮盡,河流所謂的漲水乾旱,於他來講,動靜實在太小,根本算不上什麼。當河伯一路趾高氣揚走來,遇到大海,才突然發現自身竟是那般渺小,好似井底之蛙,先前的志得意滿毫無意義,徒然貽笑大方。隨後的一系列問答,相對於北海若氣定神閒滔滔不絕地闡明「大小之辨」,河伯的無知更是只有陪襯的份兒。
莊子是道家的代表人物,道家學說講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遵從萬物本身的規律,不勉力強求。而往往,能夠真正做到這一點的人,都已心如明鏡,對世間萬物的屬性瞭然於心。北海若就是這麼一個大智者,他所展現出來的是大家風範。
這樣的藝術形象和情節無獨有偶,在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也有著與河伯海神若雷同的角色。少林寺藏經閣的一位掃地僧,頭髮花白,衣著邋遢,他只需眼睛一瞪,就能使武功卓絕的蕭遠山和慕容博口噴鮮血昏死過去,武功推為天下第一,當無異議。可這位掃地僧叮嚀告誡的是,武功的高低都只是細微末節,佛法宏大才是正道,如走上邪道,武功越強,反而傷及自身。與之相比,頂著「天下第一惡人」名頭的段延慶,強練易筋經以求天下第一的鳩摩智,無一不成為小丑,在塵埃中湮滅。
道家和佛家的哲學思想自然有諸多的差異,不可混為一談;把《秋水》和《天龍八部》舉出來,不是要讀者盲目效仿海神若的外在風範或深入道家以至得出不可知論,更不是鼓勵學習內功心法。我們要找出的是其中的聯繫,中國古代哲學一脈相承的一種東西,那就是道。
道與術相對立。術是技巧,是人事,是大多數人憑著指導、藉著經驗就能輕易習得,並且付與實踐能迅速生效的法門。道,是需要經過長年積累、感悟的,從心底生出的原則。大多數人本著急功近利的思想,極易偏重於術,而不重道。這樣的人,或許能一時逞盛,但由於缺乏人文底蘊,素養不高,終歸要見笑於大方之家,譬如《秋水》中的河伯與《天龍八部》裡鳩摩智一類角色。相比而言,如海神若者,講究清靜無為,傚法自然,天人合一,如掃地僧者,佛法精深,心地明鏡,在習術之前,已明白要遵循的道,自然能夠有所大成,而免於恥辱。
在這一點上,中國古代哲學,道家和佛家是相似的。
與現實來講,不能不說有很大的借鑒意義。日益繁忙的工作,日趨激烈的競爭,讓我們大多數人暈頭轉向,有心研究的,不少只在於術——投機專營。希望可以抽離出來,問一問道,找到人生正途該遵循的原則,不求成為哲學家,但要不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