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間,十餘載過去,你是否還記得那雙有力的臂膀?此翁白頭,曾記否伊昔紅顏美少年?然而我要說的人並不關乎於愛情,也從來不曾寫過,我的爺爺。
記憶中的爺爺是一個溫和的人,從來都沒有發過脾氣。恍惚間回首,我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我們之間的距離竟已如此遙遠了。平日席間幾句生疏的寒暄讓人差一點就以為那些過往不過是虛像。
然而爺爺確實是我童年生活中最重要的存在,我這才想起。
有那麼一個人,他會在每次睡覺前為我講各式各樣的故事,從民間傳說的到他的童年趣事;
有那麼一個人,他會在準備晚飯時因我的一句叫喚急匆匆從廚房跑出來,為我念看不懂的動畫片標題;
有那麼一個人,他會在酷熱的夏天背著大大的救生圈帶我去我最喜歡的游泳池。
就是有這樣一個人,不厭其煩地滿足著我小時候的各種願望,比父親更加寵溺,那就是我的爺爺。可是,我卻總是欺負著爺爺的老實,經常模仿著奶奶的口氣笑他又做錯了事,因為他的鼾聲讓他每晚都最後一個睡。在我一遍遍喊著無聊的時候,也只有爺爺“被迫”陪我玩著一些無聊的遊戲,可去幼兒園面試時卻怎麼也記不起爺爺的名字。
當我因開始唸書而離開爺爺家的時候,我記得自己哭得很凶。而這之後一切似乎都變了,我們漸漸地明辨是非,漸漸學會保護自己,也漸行漸遠。偶爾幾次見面,聽到的只是他們對母親的不滿以及對周圍人的怨懟,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連爺爺都要灌輸那些世故。
捅不破的紙依稀長成了隔閡,猛然間出現的嘴臉瞬間湮埋了曾經的容顏。於是時間往前衝,衝散了即使是曾經最親密的人,而我的心一味擱淺,找不到出口也有好多年。
爺爺讓我以後做醫生的時候,我說不,我不喜歡。連接下文的詞語是“與此同時”,我會不由疑惑這個提議中包含多少其他的成分。我承認這是我的世故,人性中美好的反面。可當我抬起頭,看到爺爺端湯的雙手再沒有當年的穩當,便在瞬間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的是每個人都有兩面性。主人公的奶奶待她很好卻對媳婦百般刁難。她可以是平日裡和藹的老人,卻會用筷子指指戳戳提高嗓門說些難聽的話。
很多時候我無法克制的迴避他們,甚至厭惡,因為那些不可理喻的確是不可扼制地存在於現實之中,老人的衰老在那時消失地乾乾淨淨。但這也正是人的性情,被默許著在這個世界蔓延。即使你一時接受不了,即使你看到更多的是“和溫情美好同樣威力的陰險刻薄”,但這些始終掩埋不了他對你的好。
當回憶在時間的沖刷下沉澱為美好的時候,你會記得爺爺騎車去幾站路外遠的菜場買菜的樣子,而不是他和著奶奶指責母親的樣子;你會記得踩著爺爺的腳跳舞的樣子,而不是他撇下你去照看堂弟的樣子……
即使是今天也只有爺爺願意為我在下雨天送傘而不是讓我乘怎麼也打不到的出租車。我看見兀地出現在雨中的爺爺的臉龐,竟發現一切都未曾離開過。他在前我在後,匆匆地踏著雨滴,似乎再也找不到話題,可是那一刻都已經笑逐顏開。
親人也好,朋友也一樣,因為一時的逆行而錯過了很多,多到麻木自我,散了可以拼回來,碎了補不回來。
我爬上船桅的最高點眺望,即使曾經有過狂雨暴風,依舊是遠方的地平線傳來平和的恬靜,不能忘卻的是它伴你成長的往昔。
在一片一片汪洋中,你拾起了多少被風浪掩蓋卻根深蒂固的、沉澱在海底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