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了,在風裡搖曳多姿;花敗了,在風中零落成泥。春秋冬夏裡,花開復花敗,花敗又花開,時過亦境遷,卻年年相似。變得最多最快的,估計只有人了罷!
我忽的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水生,想起了那個時候他躲在他父親身後,怯生生地探出半個圓臉,小心翼翼地不知道在看什麼,可一會兒又飛快縮了回去。
而今彈指一揮間,二十年匆匆而去。今時不同往日,也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那黃瘦的模樣可有變化?日子可像從前那般苦?他會變得與他父親一樣嗎?太多太多的問題無從得知答案,搖曳的燭火將房間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裡。
於是,我踏上了回故鄉的路。
已然深秋,黃葉似一隻隻枯葉蝶飄然而落,落在地上的堆積了一層又一層,飄落水中的,便如浮萍般任意東西,隨水流飄向未知的遠方。
蒼茫天地間,蕭索橫著幾個村莊。與記憶裡的故鄉重疊,我忽生萬千感慨。歲月,如此神秘,又如此無情。
我第一天去看了以前住的房子,那已經是別人的了,我站在遠遠的圍牆外,只看見院裡枯敗的樹,無比的淒涼。第二天我去見水生,卻沒有找到他,便向別人打聽他,直到第三天才見到了他。
一望無際的海邊的沙地,許多人就在那裡埋頭苦幹著。水生也在其間。
儘管已經二十年未見,我還是一眼就找到了他。他的身高增加了許多,比我還高上幾分,曾經的黃瘦也變成了如今的黑瘦;曾經圓圓的的臉變得瘦而長,眼窩深陷,眼神黯淡無光,唇是紫色的;握住鋤頭的手很瘦,很粗糙,有著裂紋,指甲裡全是沙子;身上穿著薄薄的洗得發白的深藍色棉衣,褲子上有很多補丁,且只到小腿,一雙大腳埋在沙土裡。
我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只是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
水生抬頭,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低眉順眼道:「這位老爺……」
風,沙沙地吹過,宛如歎息。我的手有些顫抖,急切道:「水生,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宏兒啊!小時候我們見過的,那時候你還約我到你家去玩呢!」
水生茫然,更加地低眉順眼:「這位老爺,您認錯人了。我從小在這海邊沙地生活,不曾見過老爺,更不曾與您約定……」
我愣住了,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大伯與我講的他與水生父親閏土的故事迴旋在耳邊,他們之間有一層「可悲的厚障壁」,可到了我這裡呢?水生他直接不認識我了!
我坐上了船,如逃般地離開,一刻不再停留。船漸行漸遠,故鄉漸漸變成一團陰影,蕭瑟在蒼茫天地間,也變成了一團陰影在我心裡揮之不去,一想起就覺得淒涼而無奈。
我們輾轉在塵世,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那最純真的記憶,或許只在年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