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調皮的我們,遊蕩在樹下,快樂地追逐著。我站在馬路旁,仰天看著那些滿頭是汗卻還不認輸的男孩子,攀爬著粗壯的樹幹,喊著,我最高!我可比你高呢!然後不服輸的孩子就有挑開了一場比賽。
童真的玩鬧聲喚醒了沉睡的夏天,吵醒了正打著瞌睡做著好夢的樹精。它揉著眼睛望向遠處,烈日即將來臨,它又得做把綠色的遮陽大傘啦!
它就這麼一直安詳的披著墨綠,一直望向遠方。
即使是灰色的秋天,它也不枯黃。墨綠色的葉子抵過了這個飄落的季節。
跨過了一圈圈的年輪,只深刻地記住了這個世界的安靜,帶著樹冠的綠色妖精瞇著眼睛看著無聲的日出日落。
可在這個夏季,它被連根拔掉。
先是它粗壯的枝幹。褐色的枝幹帶動著繁雜的綠葉,倒落在地。再是它強大的身軀。第一次,它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那些帶著施工帽的冷漠的人扯動著繫在它枝幹上的繩子,一點一點牽離。它感覺到了痛。淚水夾雜著乳白色的血液,從身上一滴一滴冒出,最終消耗在陽光下,凝結成液膠被一齊帶上卡車,運向一個陌生的世界。
它不知所措地歪在那點泥土上,看著自己的身軀被一點一點帶離地面。它知道,一但它的根系離開了這個它矗立百年的土地,它的生命也將終止。它絕望地看著最後那場日落,陽光有些冷落,它搖動著最後那枝葉,瞥見了躲在角落裡的那個孩子。它感傷地滴下了最後一滴淚,隨後被牽動著倒塌在地。
「轟——」而後,它的身後出現了連著天際的雲朵,被航行而過的飛機繚亂,散落四處,說著笑著這個遮擋它們多年的這棵樹的終止。
而我,被相擁而來的夕陽刺痛了雙眼,再次睜開眼的瞬間,我看到了轟然倒地的它,帶著樹冠的綠色精靈,在那一刻魂飛煙散。
而後。淚水模糊了雙眼。
看著眼前空曠的藍天,幾群鳥唧唧喳喳飛過,它們誰也不會想到吧,等它們覓食回來的時候,家已沒了。
掉漆的藍色卡車駛進這個村莊,帶走了它的殘骸。被風吹亂髮絲的司機抽著煙,微笑著細想這些枝幹可以賣多少錢。
誰也感受不到它的哀傷,一如它當初的安靜,誰也感受不到。
它是如此的安靜。它只不過是想,安靜地
看著每個日出日落,安靜地隨風晃動著枝葉,安靜地盛開,像一把傘,庇護著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
它安安靜靜地,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才驀然想起了那群孩子,那群曾在它背上玩鬧攀爬的孩子。它低著頭看著腳下扎根百年的泥土,第一次有了離別的哀愁。
夜裡,颳風了。卻聽不到那熟悉的枝葉搖動的聲音,心裡傷痛的憶起過去。
盛夏,我看到了那片空曠的陌生的天空,卻有一處空白,裡面曾經住過那個綠色的樹精,它的安靜。
——寫在最後
寫下這篇文章,是因為害怕,在多年之後,我站在這片空曠的藍天下卻記不起這裡,曾經有過那一片墨綠。
我怕那時的我,回憶生澀的扯動著。卻想不起這安靜的痛。
時光荏苒,唯有記下這刻沉澱的哀傷,才能在未來,躲過時光的碾輾,依稀記得,這片綠,這安靜。